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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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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削苹果,手下劲使得狠了些,苹果皮撑不过两三厘米就要断掉。穆木总要腾出手去捞果皮,捞着捞着就不动了,盯着程言裹着纱布的胳膊看了半晌,突然就扑上来放声大哭。

程言吃力地抬起没啥事的那只手,摸了把穆木没心思打理都不怎么卷了的头发,安慰着说:“好啦,这不都没事么。”

穆木糊了他半条胳膊的眼泪,抬起头冲他吼:“怎么就叫没事了?我说你俩怎么就那么会折腾呢?偷溜出院都不打声招呼,还去玩什么跟杀人凶手天台对峙,你真以为你俩在演英雄警匪片呢?”

程言吸口气,讨好似的嘟嘟哝哝解释起来:“这不怕你担心么,还有不想打草惊蛇,再说王沙沙他都知……”

穆木不想听他辩解,拿起那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就塞进了他嘴里。

程言被迫闭嘴之前还是成功转移了下火力,他边嚼着那苹果,边看穆木冲出去拎刚加班回来的王警官的耳朵,牙酸的同时,心里头也跟着酸溜溜起来。

他在床上躺了两天,都没见着李冬行。

用的日常用品都是家里带来的,医生禁止程言喝茶,可他平时爱用的茶杯还是好好地待在床头柜上,里面换了点宁神的花草。这不会是穆木去他家拿的,穆木手上已经没了他家钥匙,而且她压根就不会那么清楚程言生活中的小习惯。

到中午的时候,程言喝着清淡了不少但依然口味熟悉的莲藕排骨汤,发了很久的呆,还是没问坐在床边的穆木,医院的伙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

他都看见了,穆木拿出去的饭盒和拎进来的根本不是同一套。

他心里闷闷地想着,好哇,这都来了医院,就是不肯进来和他说句话?这又是在玩啥呢?

他卯着劲没主动跟穆木提李冬行,穆木居然也一个字不说,程言心里门儿清,就他师姐这张大嘴巴,要不是那人苦苦求她不要多说,她才不会这么安静呢。

他懒得去想那小子这么坚持地下工作又是想搞什么幺蛾子。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是真不再见面,说不定也挺好,总比要他一次次看着那张脸说拒绝的话强些。

话虽如此,这几天程言只要一闭眼,还是总能听见那日天台上,他晕过去之间听见的那声“师兄”。

除了开头演戏骗程言的时候,那个人格还真一次都没叫过他师兄。

这又如何呢?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程言没法说服自己,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来看待。他若不狠点心,对现在的李冬行也不会公平。

程言还昏迷着的时候,徐墨文就打了好几个电话回来。程言恢复了点说话的力气,就先给老师回了个电话。

徐墨文问了一下他的情况,又说自己决定提前两个月结束德国的工作,再过半个月就回江城。

程言知道老师是担心他才急着赶回来,有些过意不去,挂完电话想到他和李冬行的僵局,心里又是好一阵堵得慌。

然后他的手机就又响了。

程言瞄了眼来电显示,手指就是一颤,过了好几秒才接起来,叫了声:“妈。”

“阿言你没事吧阿言?”他妈在电话那头急得声音发抖,“墨文才跟我说,你受伤进医院了?你要吓死妈妈了。”

程言:“妈,你别担心,就一点小伤,我都好了。”

他妈没买账:“什么小伤?都进医院了还是小伤?阿言,你从小这样,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一点不肯跟我和你爸爸说……你现在离我们那么远,爸爸妈妈都没法照顾你,妈妈真的……真的好后悔,当年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

程言听着母亲在电话那头急切的低语,有些发怔。

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打断他妈妈的话,告诉她自己恢复记忆的事。

有些事,韩征到底还是说得不错。

比如他的确很多时候都很偏执。他只看到了自己相信的事,不肯多想想是否还存在另一面。他那么多年不肯原谅母亲,他总以为是他母亲当年把他推开了,但其实,是他自己硬逼着自己越走越远了吧。

病房外响起几声蝉鸣,程言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漫长如同无止境一般的午后,他坐在窗边,一个劲地望着路的尽头,期盼着他的母亲能提早回来。

这条路实在太长了。

“妈。”程言忽地开口,“我很想你们。”

他妈妈愣住了。

片刻后她开始很小声地哭,程言正想着如何安慰,就听见她拉开话筒对着边上大声说:“儿子说想我们了,还不赶紧去买机票!明天就回去,我们明天就回去……”

程言这才发现,他这句话,对她来说竟像一个终于得来的许可。

有些事,看着那般难,像一个死结,到头来却又那么简单。

打完电话,他盯着窗口出了好一会神,然后笑了下,回头向穆木请示:“我能出院了吧?”

见他态度良好,穆木和医生一合计,终于放了行。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程言背着包走出了医院。

本来他该打车回家的,不知为何,等上了车之后心念一转,说出来的成了另一个地址。

六月份的太阳已经很辣,这个时间没多少人会在外头乱晃,程言在那筒子楼跟前站了老半天,看了眼手边破得看不清颜色的木马,没顾得上那玩意儿被晒得很烫,直接坐了下来。

就像记忆一样,很多事物只要存在过,就算现在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也一定会留下点痕迹。

那栋三层楼高的家属大院早没了,身后他上过的这家幼儿园也没了,可总归还留下了点他记忆里的东西。

他低头摸着那残漆斑驳的木马,过了会,看见有一双脚停在了自己跟前。

那人手里还拎着几个塑料袋,其中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来,连着里头的油纸包一道滚到程言脚下。

程言捡起来,拂了拂油纸包上沾到的灰,说:“差点就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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