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芙蓉盛开

朱景烁没有理她，再次转身离开。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叶婉兮都会带着从市集里淘来的小东西前去那座宫殿，可无论她怎么做，朱景烁再没有同她说过话。

渐渐的叶婉兮就学乖了，不再自作聪明，就如朱明宸所吩咐的那般，仅仅是陪在他的身边，从日出到日落。

他整日整日的看着梅花出神，她可没这么老实，在积雪还没有融化的时候，她就堆雪人，个子小的兔子，身形威猛的老虎，憨厚可爱的猪……咳，尽管她是这样想的，但堆出来很奇形怪状就是。

待积雪融化，她就到位于梅花树不远处，一个水位很浅的池塘里逗鱼，只要随便捡根枯枝，她就能把那些鱼逗得上蹿下跳。

再然后，他就缠绵病榻，难以起身了。

他虽然被封为明王，但因着身体不好，皇帝并没有赐他府邸，他一直都住在皇宫里。那不是以叶婉兮的身份就能够靠近的地方，且皇宫里高手如云，她也不可能施展轻功闯入他的寝殿，于是只能每天都拿一些新鲜的水果，放到梅树之下。

唯有这样，她的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冬去春来，梅树下的水果堆积如山，渐渐腐朽在春雨之中，最后化作春泥，滋润了梅树。

梅树长出绿芽的时候，她听闻他的病情好转，可或许是他不想再看见她，故再没有来过梅树下。

可她没有放弃。

但凡进宫，她定然会到宫殿里一次，或者给梅树拔拔草，或者给池塘里的鱼喂喂食。其实那时候她不觉得做这些事情能打动朱景烁，毕竟她时时做着这种压根没有传达到的祈愿，自己都倍感吃力，无数次想过要放弃，可终究觉得事情得有始有终，她就一直坚持着，坚持着。

可她竟真的等来了朱景烁。

“咕噜咕噜”地轮椅声由远及近，直至停在她的身边。朱景烁的声音依然平淡没有起伏：“你有什么目的？”

叶婉兮觉得，她能做到这样不屈不挠，委实是有些执念，可在看见他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时，却又有些心软，于是再次弯唇而笑：“奴婢没有目的。”

“你以后别再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朱景烁没有看她，而是如同从前一般抬眸看着那株已是枝繁叶茂的梅树：“这里曾是我母妃的寝殿，后来她不在了，这里也就废弃了。昨晚上她托梦给我，说一直有人在打扰她安眠，你既然没有目的，就放过她吧。”

这是他第一次跟叶婉兮说这么多的话，可在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且心里隐隐的作痛。

随即，却又觉得轻松。

她终于能从这莫名而来，又莫名坚持的事情里解脱了。

况且，她知道他想说的是让她放过他！尽管心中难受，可她不是不识趣的人，于是欠身施了一礼，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他在身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芙蓉。”

她回了这两个字，迈步而去。

“芙蓉，我许你一个心愿。你仔细地想想，他日若有所求，就再回到这里来。”

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叶婉兮没有回头。从此，也再没有进过那个宫殿，哪怕后来跟随朱明宸入住皇宫，她也从未靠近过那个地方，更不允许身边的人提及一字半句。

她是在赌气。他曾两次问她是否有什么目的，她执意不靠近，不接触，只不过是想要告诉他，她没有目的，真的没有！

最开始她接近他，确实是想着代替朱明宸照顾他，后来在接触他乃至了解他以后，她再做这些事情，却是遵从着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他太孤单，所以想陪伴着他，在宫殿里耗费的那些时光，只关乎她跟他，与朱明宸无关！

说起来，她自始至终都在传达着他或许不知道，或许不懂的意愿，可没关系，她自己懂得！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再遇见朱景烁。

可不知怎么回事，在这天晚上，她突然间就回到了这个宫殿里。

宫殿再不似她曾经见过的那般荒凉，而是到处都栽种着芙蓉花，就在她迈进宫殿里的那一瞬，忽地万花齐放，红色、粉色、白色的芙蓉花灼灼其华，惊艳了她的眼。

梦里的叶婉兮忽地放声大哭。

然后，她猛然从梦中苏醒过来。

宫殿里怒放的芙蓉花倏地在眼前破碎，消失，不见。眼泪“扑簌簌”地从她的眼角滑落，即便意识渐渐清醒，却怎么都止不住。

叶婉兮抬手捂住脸。

忽地从斜侧里伸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手中躺着一块洁白如雪的手帕。

是他啊。

这一世的他！

她没有接手帕，反而狠狠地用手擦拭眼角，并强行运气。本是想要稳住情绪，却反被汹涌的内息所伤，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咳咳。”叶婉兮觉得很是尴尬，故意咳嗽两下，轻声道：“昨夜里好冷，我有些受凉了，受凉了。”

朱景烁面无表情：“嗯，你是因为受凉而咳血。”

叶婉兮干笑。

这个借口找的牵强，她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以免得把前世的纠葛牵扯到今生来，于是竭力地调整呼吸。

等情绪稳定下来，内息也变得平稳，她站起来，转身，半蹲在朱景铄面前：“悬崖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我们必须得自己寻路找出去，上来吧，我背你！”

“你，背我？”朱景铄微有些愣住。

“我背你！”叶婉兮再次说道。虽然他似乎有些纤细敏感，且大男子主义，可眼下没有其他的选择。

十日之期便是后天，她明天必须得回大相国寺接回红菱冬雪，然后静候镇远侯府里的人前来。

故而她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了。

“这个山洞里有条小道一直通向外边，虽然崎岖了些，但是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会有人前来迎接我们。”见朱景烁没有动作，叶婉兮抬眸看向山洞深处，缓声说道。

“谢谢。”朱景烁微有些不自在，然后伸出双手，挽住她的脖子。

梦里的情景仍在脑海之中浮现着，叶婉兮蓦然酸了鼻子，怕被他察觉，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此时天已大亮，金色的阳光洒满洞口，飘飘然落在他们的身后，前方隐隐有晨风吹拂而来，却逐渐地从光明过渡到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