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疲惫不堪、军心涣散的几十万秦国大军在王龁的军令和激励下,重整军纪,重振军心,竟浑然不顾身后驻扎观望的八万魏军和十万楚军,对邯郸城骤然掀起了新一轮不分昼夜的猛烈攻势。在王龁看来,不足二十万的魏楚联军在三十多万秦军面前,不过是大人们在杀人越货,身后站着两个背着书包看热闹的小学生而已,只要攻下邯郸城,回头瞪上一眼,这两个小学生就会哭着喊着跑回家去,晚上睡觉都会做恶梦吓醒几回。
对于丞相范睢在大王面前保举的郑安平,以及郑安平带来的老的老、小的小,且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两万秦军,王龁只能是哭笑不得,来就来了,那就暂且驻扎在邯郸城南的大军后面,以总预备队的名义观战罢了。仗打到这个时候,邯郸城就如同一根随时都会随风折断的稻草,郑安平此时掺合进来,明摆着范睢想来分一杯羹,往自己身上揽一点功劳,顺带让自己的人借梯上树。想得挺美!
对于远道而来、聊胜于无的两万秦军的战斗力,也难怪,在长平之战死伤无数,又在邯郸之战减员近半的秦国,哪里还有多少青壮年,家底都要掏空了,勉强凑起来的也就只能老少结合,能走到邯郸就不错了。
相邻不远的魏军大营和楚军大营这边,信陵君魏无忌和春申君黄歇,忽而你来了我的营帐,忽而我去了你的营帐,正在为何时出兵、如何出兵争论不休。魏无忌想了,如果八万魏军向秦军杀过去,楚军在身后来个坐山观虎斗怎么办?万一秦军转过身给魏军来个反包围,八万魏军成了饺子馅又该如何是好!黄歇也琢磨了,现在形势明摆着,魏军和楚军谁先动手,那秦国就最恨谁,王龁的大军就先削死谁,魏军不动,楚军坚决不动,就算魏军动了,那楚军也要随时观察战场形势,做好鞋底抹油、溜之大吉、全身而退、风紧扯呼的万全准备,十万大军带回楚国,大王高兴,自己庆幸,至于其它,都是白扯。况且,大王本来就没打算淌秦国和赵国这滩浑水,若不是平原君赵胜带去的那个叫毛遂的用楚国历代先王的陵寝也就是楚王家的祖坟都被秦军刨了这件事刺激了大王,整得大王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说不起话,哪里还有十万楚军劳师动众的一番折腾。
一场仗在艰难和艰苦、悲催和悲惨的日日夜夜里打了三年。三十万秦军也是压抑了太久,也郁闷了太久,在只许前进、不许后退的严令下,面向邯郸城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邯郸城外,是无数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而豁出性命的秦国人。邯郸城内,是无数为了让家人能继续活下去的赵国人。狂妄的大王,愚蠢的大王,为了自己的颜面可以无所顾忌的大王的高高在上的王座之下,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血肉和白骨。
城里城外,都没有了退路。
邯郸城,再一次四面告急!
亲姐姐和亲姐夫在邯郸城里翘首以盼,手机已经被姐姐和姐夫用呼死你打爆,姐姐和姐夫就差在邯郸城上直播如何城陷而亡从而在死之前再增加几个粉丝的信陵君魏无忌再也坐不住了。最后一次面见春申君黄歇时,魏无忌声色俱厉、义正词严的第若干次申明赵国若亡,则魏楚必危的战略预见,随即与黄歇击掌盟誓、达成约定,魏军和楚军同时行动,采取钳形攻势,魏军击于西,楚军击于东,同时联络邯郸城内的赵军作为内应,必将秦军切成两段,毕其功于一役。
密密麻麻的魏军和密密麻麻的楚军终于从邯郸城南的小山头上现身。
前方,是郑安平带来的两万秦军的营帐。再往前,战事胶着…
邯郸城,于凛冽呼啸的寒风中,仅剩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危在旦夕,朝不保夕。魏无忌和黄歇同时派往邯郸城外的侦察兵传来同样的消息,邯郸城,赵国的国都,近乎已经没有了前去抢救的必要,如同一个病床周围挂满吊瓶、浑身上下插满管子早已被各种名目繁多叫不上名字的药水替代了血液的气若游丝的病人,可以摘掉呼吸机去一楼大厅结账了,笔迹缭乱的全部可以报销的看不懂的笔迹最后,是一行终于可以看清的字迹:准备后事,家属签字。
魏军和楚军好像两个手里拎着牛奶和水果刚刚走到医院大门外的远房亲戚,当打电话询问病房号的时候,却在电话里听到的不是哭声便是伴奏的哭声,以及夹杂着不想这么快就走和必须现在立刻马上走的争吵声。来都来了,东西也买了,怎么着也得进去露个脸再走。万一,那位远房亲戚突然停了药又忽然活过来了呢!
死马当活马医。这句话隐约包含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即使有人说这匹马死了,很可能这匹马还活着,或者还有可能救活;另一层意思是,就算这匹马死了,也得把该扎的针扎上,该用的药用上,能想到的办法都使上,该花的钱一分不能少,总之,确定这匹马确实死了那也不后悔,这匹马也是死得其所、死有所值,起码为人们贡献了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看着旌旗招展、精神抖擞,向着邯郸城西冲杀而去的魏军,坐在战马上的春申君黄歇沉默了片刻,脑海里浮现出早在秦赵邯郸之战前,赵国送给自己的灵丘之地,眼角露出一丝笑容,随即神色凝重的缓缓拔出佩剑,向邯郸城东方向指去…
魏楚两路大军犹如一只螃蟹的两个巨钳,向王龁的攻城大军展开钳形攻势。而位于螃蟹正前方的郑安平的两万秦军,只是得到了似乎是不屑一顾又或者是无暇顾及的几个泡泡。
若是一开战就与郑安平的两万秦军纠缠在一起,即使将这两万秦军装进口袋,谁敢保证王龁的三十多万秦军不会扮演将饺子皮变成包子馅的包子皮的角色。岂不等于这两个远房亲戚刚进大门就被拉去体检,还没反过神来就被推进了ICU,自己的远房亲戚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却突然发现自己来救赵国前好好的,回不去了。
正在邯郸城外的土堆上擂鼓督战的王龁接到报告,秦军东西两翼面对着魏军和楚军不讲武德的背后突袭。据可靠消息,西边的旌旗上写着“魏”字,东边的旌旗上写着“楚”字。
纳尼?死啦死啦滴!
王龁目光所及,邯郸城上,众多顺着云梯攻上城墙的秦军将士正在与赵军拼死搏杀,时而有分不清是秦军兵士抱着赵军兵士,还是赵军兵士抱着秦军兵士的两个兵士从城墙上坠落下来,眼看着城墙上的几处已是破防在即。城门处已燃起大火,众多手举盾牌的秦军兵士聚集在城门外,任由城上滚木雷石、箭矢如雨,只待城门坍塌,于烈火中破城冲锋的一刻。
王龁的眼睛里满是通红的血丝,握着鼓锤的双手气得抖动起来…
攻灭赵国、活捉赵王的旷世奇功就在眼前,怎么…,怎么会这样!
在秦国仅次于战神白起的王龁的头脑在危急关头还是比较清醒的,毕竟生气归生气,打仗归打仗。一个人做出的最大的错误的判断和选择往往都是在生气的时候做出的。一时冲动的血往上涌只会让错误的事情更加错误,糟糕的事情更加糟糕。所以,一个人在生气且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不要轻易做任何决定,因为那样做出的决定都会带来无法逆转、无可挽回的严重后果,且那个后果既严重伤害自己又严重伤害别人,且只对敌人以及等着看自己笑话的人有利。危急关头来临时的几秒钟能否冷静下来,让群情激奋的脑细胞安静下来,是考验一个人是否具备将帅之才的重要指标。
鸣金息鼓,停止攻城…
正在攻城的秦军异常尴尬。已经冲到城墙上的秦军兵士一步步倒退着回到城墙边,排起长队,顺着梯子往下爬。城上的赵军兵士眼看着布满城墙的秦军在镜头倒放中如江水退潮般后撤而去…
退到城下的秦军突然面对东西两面作战,纵然有主帅的令旗挥舞,一时间也是茫然无措、乱作一团。
好在鏖战日久的秦军兵士都具备良好的军事素质,在王龁的紧急部署下,传令兵穿梭往返,不到一个时辰便稳住阵脚,摆开了东西两面作战的态势。
东西两面,陷入混战。
邯郸城外,土堆之上,王龁一脸杀气,向秦军发出严令,誓将送上门来的十几万颗人头收入囊中。
突然,邯郸城门大开,于大火中冲出数不清的赵国军民,有的手持长戈,有的手握利剑,许多百姓拿着棍棒和锄头…
李谈一手持盾、一手持剑,冲在最前面,向着王龁所在的方位冲杀过去…
王龁所在的土堆周围,是数以千计的主帅卫队。一队秦军弓箭手瞬间排列在土堆北面,排成两排,第一排半蹲着,第二排站立着,向邯郸城内冲出的赵国军民交替射击…
前面的赵国军民倒下一片,后面的又涌了上来,其中不乏白发苍苍的老者,也不乏稚气未脱的少年…
“杀王龁!”李谈大喊一声。
站在土堆之上的王龁远远注视着李谈,一时间似乎想起了这个人和这个声音,冷笑一声,从一旁的王陵手中接过弓箭。
此时,李谈已带领众多敢死之士冲到了弓箭手近前,随着弓箭手的大步后撤,秦军主帅卫队持戈而出。李谈身先士卒、勇往直前,竟接连砍杀几个秦军兵士。
一支箭矢自土堆之上疾射而出,李谈预感不妙,急忙举起盾牌,“砰”的一声闷响,李谈手中的盾牌被箭矢击穿。来不及作出反应,第二支箭又疾速而来,李谈举盾阻挡,竟被箭矢的穿透之力逼退了几步,仰面栽倒在地。李谈的双眼还在望向天空之际,第三支箭矢已至,自李谈的下颚贯穿而入…
众多长戈刺向李谈…
李谈口吐一口鲜血,睁大的瞳孔凝视着天空,慢慢放大、放大…
当土堆之上的王龁将弓箭交还王陵之时,邯郸城中冲出数十辆战车。廉颇手持长戈,立于第一辆战车上。每辆战车的战马身上都披挂着铠甲,战车上布满利刃。
数不清的赵国军民包围了王龁所在的土堆。数十辆战车兵分两路,在廉颇和庆舍的带领下,一路向东、一路向西,卷起地上的尘土,向正在抵挡魏楚联军的秦军背后冲杀过去。
几支响箭自土堆上腾空而起…
邯郸城东西两个方向,前后夹击下的秦军顿时全线崩溃,拼死寻找着战场缝隙,向王龁所在收缩集结。
尸横遍野,血肉横飞…
赵国于濒死边缘爆发出的战斗力大大超出了王龁的预料,围城三年、早已断粮,且满城皆是老弱妇孺的邯郸城,究竟靠着什么坚守如此之久?为何会让秦军陷入如此不堪境地?摆在面前的现实和事实验证了白起将军对秦王所言: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今秦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
混乱中的秦军死伤不计其数。
突出包围的王龁带领不久前组建的主帅卫队,以及摆脱了赵魏楚联军纠缠的部分秦军,一路向西奔逃。
三国联军乘胜追击…
时至黄昏,驻扎在秦国攻城大军南面的郑安平才得到消息,却是在营帐里没头苍蝇般毫无头绪。王龁已经向西跑了,城外残余的秦军兵士的命运已成定局。自己带来的两万秦军兵士何去何从?虽然自己过去只是魏国丞相府的门岗,不过现如今毕竟是秦国的将军,平生第一次带兵打仗且一仗没打就逃之夭夭,如何面对秦王,如何面对范叔哥,如何面对咸阳城里等着自己得胜而归的一帮兄弟。
很多事情由不得你犹豫,也由不得你忧虑,因为你正在犹豫和忧虑的时候,事实已经告诉你,一切犹豫和忧虑已是多余。
夜,来得很快。
两万秦军的营帐外,燃烧着无数火把。以赵国军民为主的一支三国联军将郑安平团团包围。两万秦军蜷缩着一动不动,一条贪吃蛇张开血盆大口,在插翅难逃的猎物周围穿梭着,似乎并不急于进行那致命的一击。
王龁带领着不知多少的秦军兵士,于饥寒交迫中向西一路溃败,好一个狼狈不堪。赵魏楚三国联军紧随其后、穷追不舍,好一个赶尽杀绝。
惨败于邯郸之战的秦军丢失了数年来用百战精兵的性命换来的大片土地。消息不胫而走,传播极快,所达极远。
韩国,胆小如鼠,一提起秦国就背后冒凉气、浑身打哆嗦的韩王,一夜之间也来了精神。有好处的时候怎能少了我。墙倒众人推怎能没有我。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在秦国面前强颜欢笑、忍辱负重的受害国之一。
一支韩国军队仓促之间冲出韩国国境线,向三国联军的方向追赶着,那叫一个昼夜不停、星夜兼程。
一鼓作气,乘胜追击。追杀秦军的赵魏楚三国联军即将由三不带变成三带一,三个火枪手眼看就要化身四个忍者神龟,三家分晋的赵魏韩难得一见的组成一个标有“晋”字的超级变形金刚,骑在标有“楚”字的机械恐龙身上,誓要将秦军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