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黄嘉善本来就和龚敬打扮得很平民，不想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这两人自从上次将江枫推到了皇帝跟前，这些时日倒也是悠闲，处理政务，教书累的时候翻看江枫所作《三字经》，躺在逍遥椅上，好不快哉。

就在近日，皇宫来信，将这两人叫了过去。

两人得到了李济安的吩咐，不敢托大，直接来寻找江枫，这件事断然离不开江枫。

谁知这小子又不在，倒是清闲，两人打听一番，这小子正在在道政坊搞了一个签售会。

两人风风火火被请到了台子上，刚被喘息一会儿，就开始点评。

黄嘉善看见这人，倒是不觉得意外，“这位梁助教是我国子监的助教，此人颇有才华，只是性子不喜张扬，离群索居，一心钻研学问。”

他望了一眼那人，对方也没有诚惶诚恐，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笑了笑，“变格难俦、体皆正直、其容憔

悴，实在是妙趣横生啊。”

梁文斌倒是同意，点点头，向黄嘉善拱手道：“多谢黄祭酒。”然后就没有多余的话了。

哗。

“难怪此人如此自傲，连黄祭酒都是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人家是能骄傲啊。”

“我酸了。”

龚敬看着此人的书法，捻着胡须，接连点头，“是啊，老夫许久没能看到这样的佳作了。”

“书中又孝子顺孙之象、　迹远趣高有拔俗抱素之象，这些字体无不出自于书圣，却能一一在其中找了出来，无一处胡乱之处，老夫真是孤寡，若非今日偶然，我还真是不知道长安何时有了这样一个人物，直到今日才能相见，真是一件憾事。”

龚敬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底下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这老头说得什么意思。

不过倒是也能通过两人兴奋地像是喝了老酒的模样推测出来，梁文斌的书法造诣定然是极高。

周围的人直呼：“烙铁溜溜溜。”

“奥力给。”

“一群土鳖，那是对书圣的评价，现在被龚老、黄老直接说了出来，自是对此人的评价极高。”

洛霓裳心头黯然，这下子可不妙了啊。

龚敬轻咳了一声，对老友挤眉弄眼，小声说道：“此事就算了吧。咳咳……你忘了我们今日来的目的了吗？若是惹恼这小子，撂挑子不干了，我们怎么办。”

黄嘉善会意，“你不是说上次见识过江枫的书法吗？怎么还没有底？”

“你不是不知道，那小子是个倔驴，做事随性，你也看到了，下面这些人有懂行的啊，江枫的字体怕是很难在跟梁文斌打成平手啊。”

两人颇为忐忑望了一眼江枫，苦着脸，对视一笑，这件事情难办了。

举个例子，人人都喜欢作诗。

那要问，是诗的受众人多？还是词的受众人多？

这个问题很容易。

粉丝基础啊。

丁英德也是阴恻恻想，曲江诗会他就见识过江枫这种奇怪的字体，若是江枫将瘦金体写出，就算这人写得极好，黄老、龚老彩虹屁把天都给吹烂。

事情会怎么样呢？

黄嘉善摇头苦笑，不妙啊。

私下里，他自是欣赏江枫的书法。

一扫当下人人学书追寻魏晋，自创书体，脱颖而出。

这是好事。

可是若无基础，这第一人怕是不是那么好当啊。

若是在心里倾侧上，他自然是愿意判江枫赢，若是下面的人不服，自己退了一步，判两人平局。

似乎又对江枫不公，瘦弱的字体俨然已成一个大家。

如此批判岂不是违背自己多年来的准则。

龚敬也在心里揣测，这个叫梁文斌的年轻人真是不错啊。

也是一块可以精雕细琢的璞玉。

取法帖于二王，虽然略有瑕疵，可叹，在他不过而立之年，已然超脱了大部分学书一辈子的老学究。

而江枫瘦弱的字体又是可以开宗立派，一扫现在长安学书只学二王的死板。

啧。

真是让人头疼。

本来今日就是来找江枫商量一件大事，没想到却遇见这样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

“哎，依我看，小江诗仙这次怕是踢到硬石头上了，这人的书法极好、作诗又是如此别具一格。”

“嗯，我也觉得，小江诗仙这次怕是要悬了。”

“我承认小江诗仙的诗词做得如此精彩，可是这样一首新型诗，就算今日不是比书法，他怕是也很难赢吧？”

梁文斌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但是没有人主意，他的嘴角就在刚刚那顷刻间冷笑一瞥，正好对着江枫。

他今日就是要无论在新诗上，还是在书法上碾压此人。

今日就要长安诗仙跌倒在自己跟前。

梁文斌看着此人走了过来，在他的预想中这人只怕现在已然慌了吧，可是那人一步……两步走了过来，说了一句话。

“出门要戴口罩？”

梁文斌都惊呆了，额，这是哪个地方认输的方言，一脸茫然。

江枫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仔细盯着对方的眼神，确定对方不似作伪，笑着拍着胸口道：“你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梁文斌不明所以，低声骂了一句：“竖子！”

江枫听到后，回了一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刚刚真是吓死爹了。”

梁文斌实在是想不到今日莫名其妙被骂，读书人的优雅呢？

读书人的觉悟呢？

礼义廉耻何在？

“你……你这个田舍汉……真是粗鄙不堪。”

江枫眉头一皱，怎么还没完没了，“我错了，我没你这个儿子。”

梁文斌咬紧牙关，恨意难消，他倒要看看这人过会还会不会这么轻松玩笑。

哼了一声，不搭理江枫了。

江枫又是慢腾腾拿起笔，想了一会儿，朝那个气呼呼的梁文斌一笑：“该我了。”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江枫将会写出什么样的词句。

好奇、忐忑。

毕竟那可是长安第一诗仙的名头。

虽说先前众人还在怀疑江枫到底能不能行？

在江枫拿起笔的那一刻，秋风呼啸而来，天空中飘来一大片乌云，众人情绪压抑，但接着那呼啦的秋风带起风尘让人的眼睛都自动闭上。

良久，随后风停、云散，江枫落笔。

起初反应过来的人惊呆了，怎么？

小江诗仙放弃了？

不战认输？

不对，黄嘉善反应过来，冲了过去，口中唠唠叨叨：“不对啊，怎么会这样？”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龚敬也冲了过去。

连连惊呼：“是了，就是这样，我想起了。”

丁英德整个人一下子扑在纸上，胳膊撑在了桌上，大声叫道：“不，我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下面的人抓耳挠腮，真是急死个人啊。

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老说不对。

龚老说就是这样。

到底是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