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江河之死【二】

别看这江河长得阴柔，好似一个肾虚的老皮条，不过……果然，实际上还是个挺羞涩的大男孩吧？

沈天看着江河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我还有事情，不能在这个地方长待。”

而江河则摇头晃脑地摆出了前辈的架子，不过这在沈天眼中被自动过滤了：“哎，你们这些后辈，也不知道在老前辈面前说点好话，虽然你现在的年龄比我还大，但谁让你活得久。”

“怎么离开？”

“不知道，也许你就是想过来跟我们一起做孤魂野鬼也说不定。”

“我必须回去，前辈，我必须……”

“哪有什么必须的，你瞧见了吗？前面那个城市，就是在沙漠里的那个小城，现在着火的那个。”江河摆了摆手，抬手给沈天指向了远处那个熊熊燃烧的村庄。“哝，我的队长和的组员都在那里火化呢，那场火在沙漠里整整烧了两天才灭，居然没人过来救人，因为我们没什么身份，没人在乎我们的生死。”

沈天对雪隼最后一次的任务相关了解的不多，当然他也并不在现场，如今站在这里，和江河一起看着燃烧的城市，心里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隐约间他好像觉得面前这种场景好眼熟，可是他又不记得到底有什么元素让他有这种感觉的。

“我跟你说，我队长给我的最后一个命令是撤退，但谁管他呢。”江河这个时候又掏出了腰间的通讯器，对着沈天扬了扬手。“来，上车，我的时间到了。”

沈天不明白江河说的‘我的时间到了’指的是什么，不过他脑中有一根神经在疯狂地颤动着，驱使着沈天跟着江河一起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上。

“把安全带系上。”

江河说着便点着了火，引擎轰鸣一声，油门一踩手刹一抬，整台车就卷着黄沙冲了出去，冲向了火海。

他在做什么？

沈天不明白江河这么做是为什么，不过这的确就是江河死前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在听到了队长的命令后，他开车着一往无前地冲向了那片火海，送死一样。

“所以，这就是最后了。”江河一边开车着，迈数表正在突破一百二十，想着一百三一百四进发，风在两侧呼啸着，甚至有些笑声从中传来。

“为什么？”沈天不理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许，他将解药留给郝帅的行为是错误的，可是沈天明明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遭到郝帅的怨恨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呢？

沈天偏头凝视着面带笑容地冲向火海的江河，他好似明白了一些，可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明白。

“我是个运输官，我擅长驾驶一切的运输器材，我以高分在航天学校毕业，我能开着直升机在天空里玩托马斯全旋，我能带着我的队友应付所有的路况，并带他们离开。”

江河笑着，如是说道，像是在对沈天诉说无人听见的遗言。

“可有时候吧，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犯罪，明知道自己在送一批好兵开往死神的战场，却还是要带着他们冲向死亡，看他们笑着跳下了舱门，然后消失在夜色之中，再也不会回来。”

他摇了摇头，火光越来越明亮，他们距离那片火海已经近在咫尺了，江河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仿佛游子归家。

“很多次以后，我偶尔会感到筋疲力尽啊，我感觉我的灵魂会随着那些跃下机舱、再也没回来的亡灵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江河说到这里，偏头看向了沈天，他笑的是那么的灿烂，好像一个梦想成真的孩子。“而现在的我啊，也不过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躯壳，我就在想，不能这么下去了。”

“……”

“不能这么下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要我死了算了。”江河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火焰，那明艳的红将他染成了橙红的颜色，温度开始上升，而江河却笑的越来越灿烂天真：“我啊，我讨厌这样活着啊，幸存者还是什么的，这不是我的归宿，我不想这样。”

江河的话音落地，火舌一瞬间吞噬了整台吉普，舔舐过江河灿烂的笑容，烈火与皮下的脂肪碰撞发出了噼啪作响的声音，他的肌肤几乎就是在一瞬间被烧灼殆尽，留下了其内鲜红色的肌肉纹理，在赤红的火焰下变得焦黑。

最终，那些血与肉混合了肉香，还夹杂着一点点白色的骨头，在火焰中舞蹈着。

“你……愿意一遍一遍地经历这种痛苦吗？”

“这让我感觉回家了，身体上的痛也就那么回事，但精神上的却是永恒的啊。”

最终，沈天愣愣地坐在吉普车内，他的身上还拦着一条安全带，身旁坐在主驾驶上的人被烧的劈啪作响，但是只要看向他的脸，那笑容似乎是刻在了骨头上。

他到死还在笑着，纵然痛苦将反复的轮回，纵然这里与地狱毫无二致，但是这却是江河唯一承认的归处。

“我队长不明白，他的责任是让他的队员死得其所，而不是让他的队员成为幸存者，希望你不要糊涂啊。”

已经被烧灼的体无完肤的骷髅如是说道，他的脸上还挂着燃烧的碎肉，随着他牙关的开合而与头骨剥离，脂肪燃烧的声音噼啪地在沈天耳畔响起，甚至带着一些肉香。

“要让你的队员死得其所，这才是你的责任，而不是让他们能活着，好吗？”

一瞬间，沈天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觉得愧对郝帅。

他不该那么做，可是该怎么办呢？沈天看着四周，安全扣被烈火融开了，但诡异的是安全带却没有被烧断，他被束缚在了这个副驾驶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身旁这个活生生的人在烈火中慢慢的变成一具焦黑的骨架，进而连形状也维持不住，跌落在座位上，变成一个焦黑中带着些许白色的枯骨堆。

恍然间，沈天明白了，这不是幻觉，而是地狱。

他要在这里看着自己的过错，再也不能离开。

这就是他最终的归宿。

同时，在现实之中，夜已过半，正在前往目的地的尼尔和赵空山扑了一个空。

准确的说，他们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完不成任务：肯与缄默出门了，目的地不明。

这多亏了希拉-安杰罗斯委托维提供给尼尔的窃听耳机，虽然尼尔与赵空山听不见缄默的声音，但是还是清楚地从肯的对话中听出了他想要出门的意愿。

夕阳西落，落日余晖渐渐消失在摩加迪沙这个破烂而荒凉的首都之中，夜晚降临，先是蓝色的幽光，随后才是星星点点橙色的路灯，稀稀落落地点亮了尼尔与赵空山的前路。

尼尔只有二十四小时，如果肯今夜没有回归，那么就意味着尼尔将措施最后的机会——他很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不要他。

或者说，他这辈子都会活在自我欺骗里，永远地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或许只是喘着气，毕竟不是每一个呼吸的人类都可以被称为‘活着的人’。

“还去么？”赵空山的脚步没有停，因为尼尔还在以飞速前进，但是赵空山知道这次的夜袭计划已经落空了，等到太阳升起，他们便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但是尼尔的选择没有那么多，维只给了他24小时的权限，他的时间紧迫，他没有那么多的感觉要去‘评估’，这件事是成是败，只有这两个选项，没有其他。

“去，我们争取在午夜来临之前抵达那个建筑群，顺利的话明天黎明之前我们就能将军。”

“将军，将谁的军？”

“抵达之后你去就Uri，肯留给我，救下Uri之后不用等我，直接离开就好。”

“你在送死。”

“我有自己的事情办。”

“那你也是在送死。”

“我说了，我有自己的事情办，这件事和生死无关，我必须去。”

赵空山闻言立刻顿住了脚步，他扬手拉扯着尼尔的手腕就扯着他停留在了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能死。”

“死了又如何，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们只是为了共同的Uri而合作，到时候我们各奔前程，我碍着你的事情了？”被赵空山这么一拦，尼尔显然心情不佳，他扭头看着身旁的中国人，没好气地说道。“拜托，帮帮忙，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少来管我的事，好吗？”

而赵空山呢，他此时此刻所展现出来的固执令尼尔意外。“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你不能去送死，至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尼尔对此也很惊讶，不过在最终目的面前，尼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直接甩开了赵空山的手，冷笑一声道：“你不是一直很怂么，怎么突然又勇敢起来了，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不过，赵空山则用身体挡住了尼尔的去路，目光灼灼：

“只有这件事，只有这件事我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