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剧毒之蛇竹叶青

公主府。

先帝尚在位时，尚为武安伯的尹敕持中立，与宸长公主结为姻亲后，才转而支持当时还是二皇子的钟离璟。

宸长公主及笄礼一过，出宫开府，公主府刚好建在与尹敕府一墙之隔的位置，遂打通了院墙，并作一家，只分东西二府。

东府为公主府，西府为驸马府，也就是原来的武安侯府。

马车一到，公主府门前的侍卫立刻屈膝拜道：“参见太师大人、太师夫人。”

楚长歌一乐，给贪官当太太感觉还挺爽。

在家有肉吃，出门有钱花，还被众星捧月着。

钟离宸给了很高的礼遇，亲自在门口迎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心腹，叫文妫。

进府时，她的姓氏让楚长歌很在意。

文姓是南梁国世家大族的姓氏，在大秦本就不多，且文妫……也与皇宫里的那位婉郡主文婉太过相似。

若说文妫与文婉有什么亲戚关系，可文婉与钟离宸不睦已久，积怨颇深，钟离宸又为什么会把文妫带在身边？

楚长歌的思绪天马行空，冷不防脚下踩了个空，宁怀瑾一把托住她的腰身，将人带向自己。

“小心点。”他低声道。

楚长歌忙抽回了心神，正经八百地走在宁怀瑾身边。

长公主的府邸虽不及皇宫华丽，但亦是由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精致程度堪比行宫的皇家园林了。

钟离宸已经等在了庭内，她十分擅长把控人心和分寸。

出府门相迎有失身份，但在庭院里的门廊外站着，又尽显诚意。

“参见长公主殿下。”宁怀瑾躬身行礼。

这一回不比在醉宵楼，楚长歌代表的不仅仅是尹俊杰和宸长公主的救命恩人，更是太师夫人，朝廷命妇。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繁复的礼节虽仍旧不甚标准，但混过去是没什么问题的。

“请起。”钟离宸引了二人进花厅入座，“本宫原是递了拜帖，要亲自进太师府登门拜访的，只是宁太师有心，带了本宫的恩人一同前来，让本宫着实不安。”

宁怀瑾姿态优雅地品着茶，面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公主殿下客气，不知尹世子如今身体状况如何？本官可让夫人再替世子瞧瞧。”

钟离宸正要说话，一名穿着樱草色折枝碧霞玉锦裙的女子站在了厅门口，腰系半月水波腰封，楚楚动人又不失风范。

“母亲。”她顿了顿，看向宁怀瑾的眼神含羞带怯：“青鸾不知有客人来了。”

大秦王朝的青鸾郡主——尹青鸾。

钟离宸面色一沉，尹青鸾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丫头在想什么，她岂会不知？

钟离宸的镂金菱花嵌翡翠护甲微抬，伫立在她身后的文妫会意，立刻朗声道：“郡主，您午后还有府邸的账册要看，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母亲，青鸾听闻那日太师夫人救了哥哥，想代哥哥向夫人道谢，哥哥也托青鸾带来了给夫人的谢礼。”

尹青鸾找了一个，让钟离宸无法明面拒绝的理由。

她手里还捧着一只做工精巧的礼盒，钟离宸眼底闪过不悦，但还是让她坐下了。

楚长歌看得目瞪口呆，死太师这桃花运够旺盛的啊，先是五公主钟离淳，又是这年方十四的青鸾郡主。

十四岁的小丫头vs二十九岁“高龄”的老大叔，青鸾郡主略重口诶。

不过，楚长歌倒是佩服钟离宸的忍功和城府。

从政治立场上看，死太师反皇，钟离宸保皇。

从现场气氛上看，尹青鸾情意绵绵地盯着宁怀瑾，钟离宸咳了好几声她都没把视线移开。

钟离宸年逾四十，亲切随和地和楚长歌话家常，宁怀瑾不时参与一句，话少，但存在感极强。

而尹青鸾……钟离宸正恼着这个女儿不欲理她，楚长歌看在钟离宸的面子上几次给她台阶她都不下，索性就不理会她了。

至于宁怀瑾，尹青鸾视线聚焦的焦点……

“宁大哥，若是闲来无事，我可以去太师府找太师夫人玩么？”

“府内之事，皆由本官的夫人一力打理，郡主问本官夫人的意见吧。”

“宁大哥，听说我朝两位状元朗都是你的门生，不如你来做青鸾的夫子，如何？”

“郡主谬赞，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当。”

“宁大哥，听说你为了娶夫人，尽遣府中姬妾，可天下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这样会沦为朝堂上的笑柄的。”

“青鸾！”钟离宸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你替本宫去一趟西府，去私塾把你哥哥叫过来，让太师夫人为他把个脉。”

楚长歌看着忍无可忍的钟离宸，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在尹青鸾身上，她看到了钟离宸为朝政之事付出的艰辛以及对教养儿女的疏忽。

尹青鸾不情不愿地走后，钟离宸捏了捏眉心：“青鸾不懂事，二位见笑了。”

楚长歌解围道：“殿下，不妨一同看看尹世子送来的谢礼吧。”

宁怀瑾别过头去不忍直视，楚长歌久居深宅，哪里知道尹俊杰的荒唐？

钟离宸倒是并未阻拦，相比于让楚长歌把谢礼带回府去她再心中担忧，不如当面拆了。

炸弹现场爆炸，总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爆炸要好。

待礼盒的盖子打开时，公主府的侍女倒抽了口凉气，大概是怕惊了钟离宸，已经敛住了惊叫。

盒子一晃，就要落地，长歌身后的绿澜忙扶住盒子，“夫人，这……”

她虽语气沉稳，但捧着盒子的手还是微微有些颤抖。

盒子里……赫然是一条通体碧绿的蛇。

竹叶青，剧毒之蛇。

钟离宸也看清了盒子里的蛇，面色瞬变，文妫正欲唤侍卫进来捕蛇，看到楚长歌的动作，却惊得呆在了原地。

楚长歌缓缓地朝那条蛇伸出了手，她的手指随着蛇吐出的长长的信子在空中打着转儿，另一只手打着奇怪的手势。

所有人都以为楚长歌是吓傻了，公主府的几个侍女看楚长歌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具尸体。

逗弄毒蛇，死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然而，离她最近的宁怀瑾却看到，随着楚长歌不断地变换手势，配合着轻轻的嘶嘶声，她食指的指腹居然已经触碰到了蛇头。

那条时时拱着脑袋蓄势待发的蛇，竟然真的在她声情并茂的“表演”下平静了下来，在礼盒里铺着的天鹅绒软垫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趴下。

楚长歌松了口气，后背最贴身的小衣已经被汗水打湿。

好在上一世楚寒所在的特战小队代号便是[蛇]，他们很多的特战技能、习性都从蛇这种动物上学来。

以至于楚长歌曾研究过一段时间蛇的特性，而驯化蛇亦是她研究的课题之一。

她从地上捡起礼盒盖子，盖好后朝钟离宸抿唇一笑。

不知何时，钟离宸已从座位上站起，手帕缠在护甲上，紧张到了极致。

若是真因那个不肖子孙的一条蛇，致使宁怀瑾和楚长歌在公主府受伤、甚至殒命，她可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深谙朝堂之道的钟离宸知道，即便宁怀瑾现在是她在政场上的死对头，但……宁怀瑾若骤然遭受重创，朝廷怕是要出大乱子。

平衡与中庸，才是王道。

“逆子顽劣，惊扰太师夫人了。”钟离宸放低姿态，神色诚挚。

宁怀瑾把玩着腰间的一块玉佩，“无妨，本官的夫人还是很喜欢世子殿下的礼物的。”

楚长歌瞪圆了眼睛，眼神像破灭斩一样，无形的刀往宁怀瑾身上飞啊飞。

死太师，眼睛是放屁用的么？

喜欢？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她喜欢蛇了？

刚刚要不是为了保命，顺便保住长公主这座大靠山，她用得着十八般武艺齐上阵？

钟离宸浅浅吸了口气，一双儿女个个都不让她省心。

正准备端茶送客，世子尹俊杰身边的亲信小厮突然跑来求见。

客人犹在，钟离宸正欲拒见，那小厮却突然站在门廊外喊了起来。

“公主，求您救救世子爷，侯、侯爷他……他要打世子爷一百大板，已经打了二十板，世子爷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仍然拒不认错，侯爷动了大怒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楚长歌善察人意，立刻就要闪人。

家门丑闻，她一外人，看多了可不是明智之举。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先行回府，让本官的夫人陪公主殿下前去，也可劝劝武安侯爷。”

楚长歌：“……”

他这个眼力见儿，莫不是靠卖身做到太师的？

听闻大秦先帝时常召见宁怀瑾出入其寝宫，莫非……是龙阳之癖？

楚长歌心底一阵恶寒，还是在绿澜的提醒下，跟了上去。

现在她和宁怀瑾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她虽然不知他为何要她去掺和长公主的家务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一切，早已被宁怀瑾安排好了。

西府，私塾。

楚长歌跟着长公主赶到时，私塾内一片狼藉，撕碎的四书五经似雪花片子般地散落满地，墨砚也打翻在地，墨水溅得到处都是。

其凌乱程度，与《红楼梦》里贾府的私塾相比，也差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