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楚长歌的徒弟
见楚长歌的眸光落在那名女子的身上,柒冬善意地解释道:“那位小姐是韩国公的嫡孙女,韩梓霏,当今五公主的伴读。”
伴读?楚长歌定睛细看,仔细地打量了那女子一番。
她穿着浅白色的菱花纹月裙,身披青葱色提花薄烟纱花软缎。
伴读,顾名思义,陪着公主皇子读书的官家子弟。
若是公主皇子读书时犯了错误,师父训诫不得,便会拿这些陪在身边的官家子弟开涮。
要是跟错了主子,被上书房的夫子责打得掌心鲜血淋漓,也是有的。
但……像钟离淳这种,自己责打伴读的,倒是少数。
多数情况下,皇子公主的伴读及伴读背后的家族,都会被烙下党派的标签。
譬如当今皇帝钟离璟,他身边的御林军副统领薛青裁,便是先帝在时他身为皇子时的伴读。
只因他押对了宝,钟离璟登基称帝,他便也一路青云直上,短短数年便节节高升,连升数级。
至于五公主……楚长歌微愣,她不是因为先前派人纵火太师府还嫁祸明贵妃的事,被送去皇家宗庙了么?
不过想想也是,有着惠懿太后这个后台在,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被关在佛堂里那么久呢?
楚长歌本不欲多管闲事,但钟离淳的声音,却将她钉在了原地。
“竟敢当着本公主的面,赞楚长歌曲技精妙、余音绕梁?既如此,今日夫子说本公主未弹好那首曲子,你便再这里,再弹奏一百遍吧。”
“公主恕罪,臣女不敢啊。”韩梓霏垂眸,泪花自眼眶中滴落,啪嗒一声落在染满鲜血的指尖,疼得她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一首《悠殇叹》,她已弹了不下百遍,再这样下去,怕是一双手真地要毁在琴弦上。
“蠢/淳公主殿下,看来上次在皇家寺庙的几日,馒头配咸萝卜,让公主分外想念,还想再度品尝?”
楚长歌人未到,声已先至。
柒冬陪在她身边,拦都拦不住,只得硬着头皮陪着她上前。
她是太皇太妃身边的人,可先帝早已去世,即便当今皇上极其尊崇太皇太妃,可太皇太妃毕竟地位尴尬,许多时候他亦不愿与后宫之人起争端,一向低调做事。
以至于……钟离淳这个堂堂大秦皇室的五公主,竟未认出,楚长歌身边陪着的女官,便是太皇太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柒冬。
“贱妇,害本公主被皇兄和母后惩罚。”
钟离淳身穿一件妃色的曳地长裙,发间插着蔟珠佛手提蓝凤冠。
她从凉亭里甫一站起,左右各一个精奇嬷嬷便扶住她的左右双手。
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在看着她避免她轻举妄动,再捅出什么篓子来。
楚长歌了然于心,大抵是惠懿太后派到钟离淳身边的。
只是,她懒得理会钟离淳,踱步到韩梓霏身边,一把将人拉了起来,似乎韩梓霏身上的血迹弄污了她衣裳的精致绣纹,她也毫不在乎般。
“站住,你要带她去哪里?”钟离淳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可一群精奇嬷嬷,竟无人敢动。
对付一个韩梓霏,和对付楚长歌,后果绝对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的。
钟离淳近日才刚放出来,惠懿太后怕她又惹是生非,是以外边的消息都尽量让宫人瞒着不让她知道。
是以,她尚且还不知道,朝廷上出了一位太子太傅楚大人,而且是第一次上朝便被皇帝称为楚卿的楚大人。
要知道,在帝王身边,能被如此亲近称呼的,只有帝王近臣。
而且还是在与帝王私下相处的时候,绝对不是在百官面前,金銮殿之上。
“梓霏赞我曲技精妙,我自然是带我的徒弟回去疗伤,再指点她的琴技,以便她日后能有与公主殿下切磋琴技的能力,免得公主殿下高、处、不、胜、寒!”
楚长歌顺势道,丝毫不觉得,第一次见面,便把韩梓霏当做自己的徒弟,有多么诡异。
她倒不会因为韩梓霏虚夸她一句琴技高超就将她当成了好姐妹,毕竟,楚长歌在乐器方面,是真的狗屁不通。
但是,不管韩梓霏出于什么目的这么说,她既是因赞她而挨罚,那她倒是不妨救对方一遭。
反正她和五公主钟离淳积怨已深,无论如何,也不差这一次半次,不是么?
韩梓霏眼眶红了一圈儿,十指颤抖,黏腻的血滴落在楚长歌的靴子面上。
此刻,她还穿着早朝时的绯红色官服,韩梓霏见状,下意识地要去摸腰间的帕子替她擦干净。
自古后宫后妃的吉服与前朝大臣的官服、外朝命妇的吉服,形同御赐,如有污损,可是大不敬。
可染血的指尖碰到帕子的一瞬,顿时疼地她嘶了一声。
在此刻极其静谧的环境下,她倒抽凉气的声音,愈发明显。
楚长歌一把攥住韩梓霏的双腕,凤眸对上她那双噙着泪水的眸子,“别动。”
她的声音低沉疏冷,带着几分对钟离淳的不悦。
“你,引路,带我们去太医院。”楚长歌当即对韩梓霏的侍女说道。
她的手,再不上药包扎,怕是要废了。
“懿旨到!”嗓音尖细的太监高声大呼,手里还捧着份明黄色的卷册。
钟离淳脸色一喜,楚长歌面色一沉。
自古后宫之中,旨意能被称为懿旨的,唯有太后和皇后。
但如今帝王的后位空悬,这懿旨,自然是太后的旨意。
惠懿太后那个老妖妇,五公主的母后。
众人跪接懿旨,高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懿旨之物,见旨意如见本尊。
“太后有旨,五公主即刻回惠安宫,钦哉!”
“太师夫人救我!”韩梓霏低声,在楚长歌耳边嗫嚅道。
因为,五公主走的时候,已经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宫女不敢动楚长歌,却是敢带走韩梓霏的。
她甚至不顾手指的伤,死死地扯住楚长歌的一截袖口。
显然,她比楚长歌更知道这个中的厉害。
惠懿太后可是比五公主钟离淳更狠辣的存在,只是她平时善于掩饰,将狠戾的一面隐藏在吃斋念佛的表象之外罢了。
韩梓霏知道,今日之事牵扯到了楚长歌,惠懿太后不敢拿楚长歌怎么样,但是处置她一个官宦家族的女子出出气还是没人敢说什么的。
“柒冬姑姑,这宫里,是皇上大还是太后的权力大?”
楚长歌扬声道,在两名惠安宫的嬷嬷抓向韩梓霏的前一秒,问道。
柒冬一愣,立刻敛眉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但当今圣上极重孝道,与太后娘娘母慈子孝,所以……”
“所以,天下之主大。”
楚长歌接过了她的话,“今日早朝,皇上命我楚长歌筹集治水赈灾用的千万两雪花银,而韩梓霏是我实施计划必不可少的人,诸位想强行带走她,是想违背皇上的圣旨么?”
这话却是半真半假,她的计划里,确实需要一个地位显赫的官家小姐,但……其实未必非得是韩梓霏。
不过既然撞上了,那倒是不妨借此立威。
“楚长歌,你休得信口胡说!”惠懿太后此次派来的,是贴身服侍她数十年的老太监。
此时,惠安宫的掌事太监啐了一口,一副不信的模样。
原本韩梓霏可有可无,但他来时,已奉命,一定要打压楚长歌一番,以解太后心头之恨。
“不信么?”楚长歌松开拉着韩梓霏的手,身影一侧,将梨花带雨的韩梓霏暴露于人前,“既然如此,人,你们带走吧。”
掌事太监一愣,进退维谷,不知她是否为圈套。
“千百朝臣在等着的一千万两赈灾钱款,便有劳太后施恩济民了。”
楚长歌朝着惠安宫的方向,恭恭敬敬地作揖,90°弯腰,几乎要把脑袋垂到了地面。
完事,她转身便潇洒离开,“柒冬姑姑,借我点银子,本官要出去喝酒,回来还你。”
本官的称呼,让掌事太监心头一跳,是了,这位主儿,可不只是宁怀瑾的夫人,更是当今朝堂上一等一的红人。
“楚大人!”掌事太监略略思忖一番,立刻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保守决定,“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既然五公主的伴读对您有用,那自该由您带走。”
“五公主,您说是不是?”掌事太监一眼瞥过去,含了威慑之意。
他带着太后的旨意而来,五公主自然也不敢太放肆,只诺诺称了声是,心里,却将楚长歌恨毒了。
太医院。
徐思邈一见楚长歌前来,立刻亲自迎接,事必躬亲,看得一众太医目瞪口呆。
楚长歌喝水,他便端茶;楚长歌要坐下,他便替她扶稳椅子,狗腿到了一种令人惊悚的境界,可见那日在醉宵楼,她治疗尹俊杰的手法,确实是震撼到了这位院判大人。
期间,楚长歌拿过这些太医找来的伤药,很多,足足有二三十瓶,她一一拔开瓶塞在鼻尖嗅了嗅,随后,从中选出两瓶,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徐思邈老练但精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自然看得出,楚长歌拿走的那两瓶,是这些伤药里最优质的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