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站在桌子的另一面,等待他的答话。葛俊仍然没有转身的意向,只是缓缓开口道,“你放着吧。”
来熙知道若不当着她的面喝下,恐怕这热腾腾的姜汤将会和那杯早已冷却的茶水一般下场,所以只好绕过去在他身边站定,口气坚定,“葛队还是快点喝了吧,冷了就没效果了。”
葛俊抬眼睨她,那红透了的眼眶抓住了她的目光,眼里的悲伤和绝望也是她所没有看到过的,这一切都震撼着她,一时间竟楞在原地。
他痛哭过,撑着桌沿的掌心里还压着一张照片,看那皱起的边角便知道他反复摩挲了多次。在她面前的这个血性男儿,恐怕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她不禁有些动容心疼起来。
葛俊接过她手里的碗一饮而尽,眼神不再看着她,转向了不知方向的角落,愣愣地出神。
“葛队,你看开点。人死不能复生,郭哥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葛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刚入警队的时候因为一次围剿合作被上头派遣到这里。那个时候我刚从警校毕业,虽然在校期间各项全能,但没有什么经验,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第一次围剿行动我就受了伤,大家都出警了,就我一个人守着医务室。嫂子来送中饭碰到了我,见我一个人无聊就跟我聊天。郭哥回来后还把我带回家,那时他们俩都不富裕,我出任务也没带多少钱,可他们愣是给我做很多好吃的补身子,说我年纪轻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子。他们待我,就像亲弟弟一样。我也当他们是亲哥嫂。”
葛俊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听着平静无波的语调却起伏着怀念的味道,倒像是之前来喜给女儿怀念过往的模样,让来熙平白感到一丝感动。
“郭哥告诉我,他以前一直以为他会死在属于特警队的战场上。世事无常,但无论如何作为一名警察,今天的牺牲一定也让他无愧于心。”
来熙动了动发僵的双腿,接话道,“所以,请不要再为郭哥难过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记住他,他是一名勇敢的特警队员。”
葛俊看向她,眼里闪动着晶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谈何容易?作为我们一线作战队员,时时刻刻面对生死,对于我们而言,有国才有家。嫂子担心了那么多年,没想到还是一样的结果。她一个女人家,接下来的日子能有什么盼头?”
谈到黄芳花,来熙动情之余情不自禁抓住了他的臂膀,“是啊,所以你更应该坚强。连你都这样的话,嫂子可怎么办?小安怎么办?你知道的,现在跟他们最亲近的也就是你了。”
他用手将照片抚平,庄重地收进胸袋里,问道,“嫂子怎样了?刚才我只顾着难过,倒是忘了问嫂子和小安的情况。”
“我也是听说的,嫂子情绪波动很大,估摸着你得过去一趟。”
葛俊向搜救队申请了一辆吉普,这时天已大亮,坍塌点上仍有支援队员在进行最后的清理工作。来熙整夜都没合过眼,摇摇晃晃的车内,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惊醒,发现车子已停在黄芳花家门前。而驾驶座上空空如也,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就跟做了噩梦似的。三两下跳下车,地上很泥泞,她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内,有几个医护人员正守在房门口,眉头紧锁。来熙还没来得及问情况,屋内传来一连串东西碎裂的声响,离门口最近的医生推了推他厚得跟瓶底似的眼镜,摇摇头,“又摔东西了,再摔下去估计也没什么可以扔了。”
“你好,我是葛队的朋友,和他一起来的。他进去很久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医生看了看她,并没有搭话。气氛很凝重,他身边的护士倒是开了口,“葛队进去约莫半个钟头了,他吩咐我们在门口等,有他的指示才可以有所行动。我们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黄女士的哭喊声,还有东西被砸碎了的声音。”
来熙的手搭在门把上,原本想进去探个究竟,而后听这护士的意思,恐怕葛俊有自己的打算,如果现在进去万一坏了他的计划可怎么办?她只好放下手,跟着其他人在客厅里唉声叹气。
又过了半个小时,里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了下来,葛俊开门出来,额头至右脸颊边一条猩红的血迹早已干涸,他神情疲惫,但看上去很平静。几个护士见他受伤,提着急救箱围在他身边帮他做伤口处理,他却直直看向医生,客气地说道,“有劳医生给嫂子看看,刚才摔东西时她也受了伤。我已经安抚了她的情绪,望医生好好检查。还有小安这孩子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请你们好好照顾,谢谢。”
护士将他脸上的血迹擦掉,还上了些药水和绷带,似乎还想让他吃点药,被他婉拒了。来熙想着也帮不上忙,便回到车里等他。她前脚刚踏上吉普车,他后脚便跟上,重重地摔在座椅里。
“你刚才怎么也不叫醒我,真是太难为情了。”
葛俊笑了笑,眼里满是珍惜和疼爱,“我总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坐上车就会睡觉?后来看你眼下乌黑一片就知道昨晚定是没休息好。嫂子情绪波动大,我料到她会有过激的举动,担心你受伤便留你在车上。可别怪我了吧。”
他嘴角上扬,说出的话也不如以往那样掷地有声的深沉,倒像是小孩子在讨糖吃般的耍无赖,这一切的陌生让她无所适从,就如同被他调戏了一番,这时连话也接不上了,只能愣愣地坐着假装看向窗外。
“我现在还要回去处理事情,你是回来叔那里,还是跟着我?”
来熙的心很乱,索性闭上眼睛装作漫不经心地答道,“回我爸爸那里去吧。你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好。”
阿依慕
郭崇华被授予“人民优秀警察”的光荣称号,遗体告别式于三天后举行。黄芳花情绪稳定了些,跟着医疗队来到临时安置点接受治疗。这三天里来熙不是陪着父亲照顾阿婉和康康,就是陪着嫂子聊天。
来喜提着食堂里刚做好的饭菜走进病房,见着女儿为黄芳花掖被子。她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将手指抵在嘴唇上“嘘”了声,“刚睡着。”
他见来熙面色不太好,有些心疼,扯着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你看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脸色这么苍白,连血管都能看得清楚了。黄老师情况不好,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爸那边自己可以搞定,你就别过去跟我换班了。”
来熙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开口门便开了。葛俊长期处在一线,走路不带声响,他们早已习惯。来喜将饭盒打开,在女儿面前摆好,嘱咐她赶紧吃饭。
葛俊探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人,面色有所缓和,便在来熙边上坐下,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就像长久的习惯一般自然。他靠着柔软的椅背,右手轻敲扶手,和身边正在狼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