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郑家大婶红了眼眶,汉子默默地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你这婆娘——我知道你心疼素娘,但素娘这样子……”目光隐晦地扫过围观众人,“咱们好好对她,让她开开心心地过下去,总好过让人看笑话!”
“我……”郑家大婶抹了一把眼泪,定了定神,却似下了某种决心,“咱们素娘还那么年轻,怎么可以那么命苦?不管怎样,我都相信她会好起来——”
“爹,娘!”轻柔的语声传来,打断了郑家夫妇的对话,也吸引了包括韩烟风君渝在内的所有人的视线。所不同的是,韩烟风君渝看过去的眼神是兴味,其他人看她就有些古怪了。
这出声之人,顶多只有十七八岁,给韩烟的第一印象是瘦,非常瘦,瘦到颧骨凸出,双目凹陷,一件不算宽大的衣裳穿在身上仍是空荡荡的。皮包骨头,用这个来形容最是合适。她的肤色青灰,眼神浑浊,带着浓浓的绝望灰败之色,怎么看都都不像正常健康人。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她的肚子,圆滚滚的,初步判断,至少也有怀孕五六月的样子。
这就是那个素娘了吧?
果然,一见着这女子出现,周围的议论声有那么一瞬间低了下去,但紧接着更是密集难听。郑家大婶几步跨入院子,挡住众人各色的视线,强忍着哽咽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素娘,外面风大,不是让你躺着休息么?你怎么出来了?若是着了凉,可怎生是好?”
素娘眸中晦涩,似是完全没有看到除了自己爹娘以外的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都要难看几分的笑容,抓紧郑家大婶的手腕,“爹,娘,咱们进去吧。”
“好……好……我们进去……”那汉子扶住素娘另外一边的胳膊,红了眼眶,忙不迭地答应着素娘的话。
郑家大婶面有难色,犹豫了半晌,终是咬了咬牙,吞吞吐吐地道,“素娘,娘知道你难受,可……生病咱就得治!娘给你找了一位大夫,好歹你也让她看看,啊?”
“娘!”素娘摇摇头,“素娘的病治不好了,您不用再为素娘费心,素娘只想好好陪着爹和娘。”
郑家大婶这回是再忍不住哭出声来,“素娘,娘求你了,让大夫给你看看,就当……就当你是给娘尽孝了!”
素娘转过头来,混黄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郑家大婶,过了许久,终是微微点了点头。
“好,好!素娘你等会儿!”郑家大婶像是怕素娘反悔似的,也顾不上擦泪,对着韩烟一揖到底,“姑娘,我家素娘就拜托你了!”
韩烟点点头,“进去再说。”
在郑家大婶夫妇与素娘说话的这当口,韩烟已经将素娘细细打量了一番。这素娘眉心未散,可见仍是纯阴之身,那肚子里的东西也绝不可能是胎儿,在这一点上,郑家大婶确实没有说谎。想想也是,若真是怀了孩子,这郑家大婶除非是疯魔了,否则怎么敢这般大张旗鼓地找大夫?未婚先孕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很快,在郑家大婶的首肯下,韩烟跟着进了屋里。为了避嫌,风君渝与那汉子被韩烟留在了屋外,同时,她还嘱咐了两人不要让其他人靠近屋子。所幸那些人看热闹归看热闹,总算还留有理智,虽是留在外面不愿离去,却也没有强硬闯入的迹象。
屋子里,韩烟给素娘把了脉,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按了按,又问了郑家大婶几个问题,便了然在心。眼见郑家大婶极度紧张,绝望中又带着点点期待,韩烟心有触动,扫了床上的素娘一眼,淡笑着安抚道,“大婶放心吧,素娘这病,能治!”
“真的?”郑家大婶喜形于色,却又有些不敢置信,急急确认,“素娘她真的还有救?”
素娘黯淡的眸子也在那瞬间迸发出灼人的光彩,却又立刻暗下去,定定地看着韩烟没有出声。
韩烟笑而不答,吩咐道,“麻烦大婶在这里燃个火盆,准备一些干净的热水,干净的白色细麻布,几个干净的木盆,再拿几坛子烧酒。”
郑家大婶动了动嘴皮子,眼见韩烟不像开玩笑,又是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看看床上素娘生不如死的样子,心道不管如何,都不可能比现在更糟了,答应了这小姑娘又如何?
这边郑家大婶照着韩烟的吩咐去准备东西,外面凑热闹的人也没有闲着,新一轮的八卦已热腾腾地出炉了。
“快看,那小丫头真进去了!难道她还真有什么本事不成?”
“我看是强撑罢了!这丫头看着还没素娘大呢,哪有那么大本事?看这两人衣着装扮,怕是出来游玩的大家子弟,谁知道是不是逗着郑家夫妇好玩?万一出了什么事,郑家夫妇也只能自认倒霉!”
“未必吧!这本事大小也不看年龄,说不准素娘这回交好运了——”
“好运个屁!这小丫头怎么看都还未成婚,知道什么!看着吧,这会子不定要怎么出丑!”
正说着,那郑家大婶出了来,掩上了门,便站在郑家汉子边上不动了。方才郑家大婶东奔西跑,忙活了好一阵,将那些东西全送了进去,众人都看见了,现在郑家大婶出来,那素娘在里面怎么样了,他们可全好奇得紧,有心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怎么出来了?素娘怎么样?”郑家汉子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郑家大婶面上紧绷,死死盯着房门,口中无意识地答道,“神医说素娘有救,让我出来等着。”
“你——”郑家汉子怒瞪了郑家大婶一眼,终是长叹了一声,收回欲要迈出的脚。自家婆娘真是病急乱投医,这般轻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独自留着素娘在屋里,若是出了什么事……罢了罢了,横竖素娘这个样子,真要出了事,或许对她来说,未尝不是解脱。
屋外一时静了下来,原本还议论不休的众人听了郑家大婶的话,竟是闭了嘴,与郑家夫妇一道静静等待。竖起耳朵想听听屋内动静,可不管他们如何努力,屋内竟似根本没有人一般,半点声响都没有传出。
其实,在风君渝听来,还是有声音的。比如烧酒煮沸的声音,麻布被撕开的声音,甚至利刃割开皮rou的轻响,只房门本身关着,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在场的都是些普通人,外边看热闹的人又离得远,不比风君渝耳力敏锐,自然听不到什么。
没有让众人久等,房门很快开了,韩烟端着一个上面盖着白麻布的木盆出了来,对上郑家夫妇担忧忐忑的眼,笑道,“幸不辱命,她已经没事了。”
郑家大婶一听,也顾不得道歉,便奔进屋里。韩烟无所谓地笑笑,将手中的木盆递给明明意动、很想进去看女儿,却不得不留下来的郑家汉子,“找个地儿烧了。”
郑家汉子疑惑地接过,掀开白麻布便向盆中看去。待看清盆中东西,差点扔下手中木盆,惊得大叫出声,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利落了,“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