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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众说《出师表》

第九十一回(上):祭泸水汉相班师

蜀汉后主建兴五年(227)三月,诸葛亮决定北伐,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出师前,上蜀帝刘禅《出师表》。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付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当奖帅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另一段,便有点针对性了,如果说刘禅登位五年,还未暴露出他的本性,那就是诸葛亮的预见,如果说刘禅的没出息,早在诸葛亮的洞察之中,这就是给他敲警钟了。“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也,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这是极具感情,充满理性,言辞剀切,真诚感人,特别说到他被三顾以后,至今二十一年来,与先帝的相遇相从,到相知相契,到相依相托,所以他才有“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的负疚感。我相信他结尾所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是他真实的心态,每读至此,常常为之眼湿。尤其“不知所言”四字,令人动容,切莫误作“不知所云”,那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清人浦起龙在《古文眉诠》中论及此文时,说道:“似老家人出外,叮咛幼主人,言言声泪兼并。”更何况这个幼主人,又实在地不成器,真让人不放心呢?于是对“不知所言”,又有更深刻的理解。

《前出师表》,见《三国志》,《后出师表》,见裴注《三国志》引文《汉晋春秋》,习凿齿文末加注:“此表,《亮集》所无,出张俨《默记》。”因此,对于这篇《后出师表》,历来都有议论,认为系后人伪作。而中国文人好作伪的这种恶习,其高峰期,一为西晋,一为晚明,这篇《后出师表》,正好赶上。不过,第一,作伪都尽可能标榜更久远的年代以增值,冒充同时代人诸葛亮写一篇《后出师表》,所求为何?第二,张俨为吴人,逝于公元266年,距诸葛亮逝于公元234年,才32年,那时,吴国尚未降晋,他会收一篇别人的伪作,在自己的集子里吗?第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除了诸葛亮,他人是想不到,也说不出来的。文字,乃作者的心声,这是伪造不出来的。所以,写《前出师表》时的信心满满,与写《后出师表》时吃了苦头,笔调不同,情绪有别,笔者认为是正常的。《资治通鉴》载《后出师表》,应该相信司马光的判断。

诸葛亮的《出师表》,一是期许后主广开言路,严明赏罚,亲贤远佞,兴复汉室;二是表达自己矢志忠贞,以身许国,夙夜匪懈,兢兢业业。这篇流传千古的文章,发自内心,真情流露,肝胆相照,感人肺腑。但北上伐魏一事,不光后来人咸不以为然,当时,也是有清醒者持不同看法的。马谡认为“平南方回,军马疲敝,只宜存恤,岂可复远征?”谯周认为“时可而后动,数合而后举”,南征方回,应该稳健持重,不宜再动干戈。但是,这些金玉良言,对求功心切的诸葛亮来说,是听不进去的。

试想,公元225年七月平南班师,浩浩荡荡,三四万人,车骑万乘,兵马粮草,晓行夜宿,那是非常耗精费力的路程,加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好容易步履蹒跚回到川中,人还未缓过乏来,马还未卸下鞍来,丞相又要大兴北伐了,即使大家非常服膺你,即使上下都很听从你,但那脸上难色,那话外之音,难道你丞相看不出、听不到吗?

可诸葛亮认为,公元226年,曹丕死,曹叡继位,司马懿为骠骑大将军,正青黄不接之期,倾举国之力,集全部之兵,要趁此以摧枯拉朽之势,夺长安,下洛阳,是其时也。这种抱负,这分壮志,这番报先主托孤之心,也许是值得赞美的。但罔顾弱小实力去搦强敌,以孤注一掷的做法来赌输赢,甚至对他一向提倡的盟友孙吴,也不打个招呼,能不为他捏把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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