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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别人当然很想了解这位老将军的实际战斗力,结果,胃口还算不错,只是“一饭三遗矢”,就让人有些扫兴了。老是一种生命运行的正常现象,老了就得服老,不服老是不行的。在《三国演义》里,黄忠以为自己食肉十斤,臂开二石之弓,能乘千里之马,偏要上阵,终于以战死沙场了此一生。吕蒙是夺荆州、杀关羽的吴中大将,以为自己宝刀未老,重新披挂上阵,没想到亡命于一个蛮子手里。这就是清赵翼《论诗》说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你曾经光荣过,但那是掀过去的一页。人世更迭,新陈代谢,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是历史的大趋势。

刘备哪里把小小陆逊放在眼里,认为自己打了一辈子的仗,岂会栽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谁知恰恰是这个年轻人,使他命丧白帝,再也不能活着回他的西蜀了。这就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一段英难气短的悲剧了。

一支占优势的军队,败在实力并不强的对手名下,这在战争史上并不算新鲜。但像刘备这样,拱手帮陆逊把功劳章戴上,为他创造克敌致胜的便利条件,可以说是罕见的。

这份奇怪,只能作这样的解释:倘非刘备是军事指挥上的低能儿,那就是他已经衰老了。惟有脑筋僵化的老人,才有可能陷入愚不可拔的偏执狂的病态之中。赵云劝他,孔明劝他,举国上下都劝他,这仗不能打。但是,凡这样一意孤行、存心悖谬的老先生,若无理智可言,必一条道走到黑不可,所以,只能以失败告终。不过刘备还好,错了知道错,有的人,碰得头破血流,还死不认错呢!

刘备取得益州、汉中后,其实是西蜀形势最好时期。东有荆州之固,北有汉中之防,益州天府之国,物产富饶,钱粮丰足,本是可文治武备、养精蓄锐之地。但是,始则关羽自大倨傲,丢掉了半壁江山;继则张飞暴虐无度,酿出杀帅事故;然后刘备一意孤行,兴师伐罪。就这样一错再错,无可挽救,大好形势,付之东流。从此,他的儿子阿斗只能龟缩于川中苟安了。

任何事业,大莫大于治国平天下,小莫小于齐家治身,道理是一样的。循着良好的方向发展之际,千万要把握住这难得的机遇,慎重从事,小心经营,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轻举妄动,招致不必要的挫折。反之,若陷入恶性循环之中,这也是谁也难以避免之事。切莫感情冲动,意气用事,而应及时自拔,承认小败才不会导致大败,否则会加速度地走向一败涂地的结局。

西蜀刘备大举伐吴的失败,证明了这样的真理:一支军队(也包括任何处于对立双方中的一方)往往不是先被敌人攻克,而是在自败以后,给对方以可乘之机,才让人家吞吃掉的;而指挥员思想的老化、僵化、偏执、保守,更是容易伏下败笔的原因。

堡垒从内部攻破,陆逊懂得这个道理,按兵不动,他等待着刘备的帮忙。果然,蜀军违反军事常识,迁移到“苞原湿险阻”地区结营。年轻人这才发动进攻,取得了对西蜀歼灭性打击的胜利效果。因此,也无妨说,陆逊的功劳有刘备的一半,不算言过其实。

新锐之气,势不可挡,方兴未艾,未可限量,要没有这点清醒的认识,就会碰得头破血流。更何况上了年纪的人,并非人人皆是伏枥老骥。已是日暮途穷,气息奄奄,还要强撑着献个什么丑呢?尤其那些唱完了戏,仍不肯卸妆,穿着龙袍,扎着硬靠,在台上台下招摇过市的老人家,哪怕是名角,也让人摇头的。

不尽长江滚滚流,这才有孔夫子在川上的一番“逝者如斯夫”的感叹,曾经光辉过的岁月,已是昨天的事了。对刘备来说,应该看到夕阳西坠、鸦噪归林、老之将至、时光已逝的现实,不管桃园结义时多么慷慨,闻雷失筷时多么韬晦,率民渡江时多么仁义,东吴招亲时多么神气,但终究是“俱往矣”的辉煌,已经到了应该退出历史舞台的一天了。

病卧白帝的刘备,虽然长江从他身旁悄然流过,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代和下一代,从来就是这样无情地更迭着的。违背新陈代谢的规律,复仇情急,军事盲动,冒险主义,刚愎自用,结果,火烧连营七百里,不但使蜀国的战斗力丧亡殆尽,从此一蹶不振,也使这位皇叔走向生命的终点。

苏东坡诗云:“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记住这样一个规律,是大有教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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