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年的事了，中央台播出一部意大利电视连续剧《出生入死》，至今偶尔和叶楠兄谈起来，还觉得津津有味。可见一部精彩的电视剧，是能够拥有较长时间的生命力的。我不认识片头意大利文的剧名，后来请教了有识之士，才晓得这部电视剧的原名叫做《章鱼》。我直到今天，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把一个最能表现意大利黑手党猖獗的，应该说是很形象的剧名，改成这个毫无特色、贫乏苍白的《出生入死》？实在有点莫明其妙的。不知道是哪位先生的杰作？看来此公对于粗俗的港台片，修养不低。难道中国观众不知道这种凶狠的海洋生物？要不然，中国观众的欣赏趣味，已经粗俗到只能领会港台电影电视里面那种绝对商业化了的语言？当然，完全不是这回事，观众不是上帝，至少也不是白痴。他们的品味并非国产电视剧艺术家们所想象的那么低下。不过，从一滴水可以看大海，就以电视艺术家将这部片子的易名为例，便大致可以了解我国目前电视剧的总体水平了。现在，我国怕是世界上也数得着的电视剧生产大国了，据说想挤进中央电视台播出的人，把门都挤破了，真是好个了得。中国人的脾性挺怪的，要么大家都不搞，要么大家一齐上。如果我们记忆犹新的话，全民办铁路，全民办水利，全民办教育，都曾经轰轰烈烈过的。现在，也很有一点全民办电视剧的势头。好像凡是能够拿照相机，能够对准光圈，能够揿下快门的人，都可以当电视剧的导演。所以，电视剧是以大批量生产的方式，涌向消费市场。其实精神产品数量再多，也是不能代替质量的。在精神领域搞人海战术，不但不能够奏效，还会闹笑话。记得大跃进年代，全民办诗歌，人人成诗翁，如今回想起来，除了留下一点黑色幽默外，什么也没剩下来的。因此，做事情总以适度发展为佳，过之犹不及，泛滥必成灾。但是，中国现在有这么多的电视剧制作单位，有这么多的大的小的、真的假的、有文化的和没文化的、有水平的和没水平的电视剧导演，有这么多的指望电视剧摇钱树来充实自己口袋的人，有这么多憋足了劲要上镜头表现自己脸蛋的演员，不粗制滥造才怪。于是，作为观众的我们，坐在电视机前，随时要把遥控器拿在手里，一看形势不对，赶快换台，免得忍受一次“苦难的历程”。我和叶楠兄都是那部意大利电视剧《出生入死》的观众和赞赏者，每晚看完以后，总要在电话里交流看法。如果说，我是属于那种看影视是“外行看热闹”的人，那么他，可是“内行看门道”的行家里手。他的编剧从影经验，和他在鉴赏上的高水平要求，居然也被这部很通俗的电视剧，其实也就是警匪片所吸引，说明这是一部无论专业人员如他，还是一般观众如我，都能叫好的电视剧了。老实说，新锐文学，天马行空，可以不必计较读者是否能接受，看得懂你就看，看不懂你也无妨骂娘。但电视剧却不能这样把观众当阿斗的，雅俗共赏是应该追求的目标，顶不济，也不要用那些等外品去折磨观众。作为一名观众，一名希望在屏幕上看到好的中国电视剧的中国人，真诚地希望电视剧的制作者、导演、编剧、出钱投资的老板、赞助的厂商，按照艺术的规律而不是按照赵公元帅的原则办事。第一是长度，该几集，就几集，宁可精炼，不要贪长。现在，三十集，四十集成为常事，还要往百集发展，志大才疏，痛苦不堪。观众痛苦，编导更痛苦，有吞象之心，无缚鸡之力，于是只好向饭店里的白案师傅学习抻面条的办法了。片长其实不是坏事，看《出生入死》时，真是为那个普拉多·卡塔尼警长之死感到遗憾。他一死，这部连续剧必然是急转直下，要进入尾声了。据说在意大利播出到这里，观众愤怒抗议编导让这个人物死掉的。所以，长而精彩，是不怕长的。若短而不精彩，同样让观众受不了。第二，国产电视剧节奏能不能快一点？一个开会的镜头，不一定厂长讲了书记讲，部长讲了局长讲，生活时确是如此程式化的，但在电视剧里，是不是能请其中一位可以闭嘴呢？一个抽烟的镜头，难道必须要有掏烟，打火，吸进去再吐出来的全过程吗？一个来客的镜头，敲门，开门，进屋，让座，倒茶，喝水，即使完全省略，观众也能理解来人不是从窗户爬进屋的。应该相信观众不是白痴，其智商怕比那些二三流导演不低。第三，一个具有五千年文明的拥有悠久文化传统的古国，所生产出来的电视剧，至少不要念白字，这是最起码的要求。白字虽从演员的口中说出，不但说明导演的文化水平，也说明整个剧组的学历不高。其实，这也并不寒碜，谁都有念白字的时候，考虑到电视牵涉千家万户，会产生以讹成真的效果。所以，在拍摄前，请一位中学语文老师莅临剧组，对那些压根不认识或者没有把握读准确的字，进行一次现场补课，也还是亡羊补牢犹未晚也的事。同样，最起码的尊重历史，也是拍摄历史电视剧的基本要求。一些手法大胆的电视剧导演，快要让古代在封建礼教重压下的妇女穿比基尼泳装了。当然，在历史上，个别的勇敢女性，以挑战精神裸露自己，也有过记载。但绝不会像眼下电视剧里那样，所有女性都像在海滨浴场似的穿得极少极透的。如果那样的话，封建社会岂不成了女性的天堂？还有什么对妇女比三座大山更多一重的夫权压迫呢？如果说，画家的眼睛是最敏感的，那么中、西画家笔下人体裸露的程度，是最能反映当时的社会真实的。西方自文艺复兴以来，那么多以人体为主题的绘画、雕刻，在我们历史文化遗产中，又能找到多少呢？所以，不能让古人按今人的行为举止、思想方法、言谈口吻、时代潮流出现。尽管现在的电视剧时兴床上枕上，卧房浴缸，有不裸不成戏之趋势，但也不应离谱太远。中国有电视机的年头并不多，有电视剧的历史就更短，聚集在这个领域里的专业人员，大半都属于半路出家，边学边干，边干边学，必然有一个成长和成熟的过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对于拥有以亿来计算观众的电视剧，人们比较关心也是很正常的，因而要求得高一点，也是应该得到理解的。如果，我们先学会走，再跑再跳，在艺术上以那种“出生入死”的精神，锲而不舍，精品肯定会出现的，中国的电视剧真正走向世界的这一天，也肯定会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