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都城终于迎来了连续大雪后的第一缕阳光。
叶锦烟一早便换上华服进宫觐见王上。
说实话，太重了……
她忍不住扶了扶头上戴着的钗饰。
踏在王宫的石砖道上，脑海里自动回想起有一年冬天，她也曾来过这里。那会儿是黎国王后生辰，她应王后邀请前来。她当时以为能见到邢柏云一面的，但不巧的是那时他已离开王宫求学去了。
故地重游，却少了当时的那份新奇。而现在，更多的是沉重。
王上寝殿内，正中间的龙床上，王上闭着眼睡着。
叶锦烟看了一眼，瞳孔忍不住缩了缩。
王上注意到了动静，眼也没睁，“是锦烟吧，来，到叔叔这来。”
叶锦烟走上前，跪坐在床边。
王上屏退了寝殿内的所有人，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艰难地转头看着她，苍老的手颤抖地抬起，叶锦烟马上握住王上的手，“叔叔……”
他想扯出一个笑容，却被弄得咳了几声，声音沙哑，“叔叔知道瞒不过你，也没想瞒……”
叶锦烟心情复杂，她一进入寝殿看他的那眼便猜到了。
虽然她不是原主，没经历过那段经历，但好在系统爸爸一直在她需要时帮她补充记忆。
当年，母后也是这样的症状，头发一点一点的变白，皮肤迅速衰老。
“多久了。”
“快一年了。”他叹了口气。
叶锦烟无法理解，一年之内，王上完全可以四处求医，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到如此无法挽救的地步，“您竟然都知道……怎么？”
王上又开始咳，叶锦烟扶他起来抚了抚他的背，“算是弥补心中的愧疚……”
叶锦烟一怔，这句话她母亲也曾说过。
可是，是怎样的愧疚才会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此毒，你无法解。叔叔召你来，只是想叮嘱你一些事。”
“您说。”
回去得跟钟离澈说说，好歹也是学医的。
“柏儿虽谋略过人，杀伐果断，但又过于注重情义了，这是优点却也会是他致命的缺点。叔叔希望你能在他身边，扶他一把。”
叶锦烟握紧王上的手，“我会的。”
王上欣慰地笑了笑，掏出一块质地上乘的玉镯放到她掌心，郑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只是可惜，有生之年怕是等不到你们大婚的日子了。”
“叔叔……”
*
夜晚，寒冷的月光撒满了一地，屋内生着炭火也难以抵挡着这侵入骨髓的冷意。
叶锦烟裹紧了裘貂，却依然瑟瑟发抖，说话都打着寒颤，“真是奇了怪了，白天的时候还没这么冷的。”
钟离澈拿起铁钳拨了拨炭火，“黎国都城偏北，自然比不得北华及池州。气候变化无常是这里的特点。”
“对了，你不是学医的吗？王上的毒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我学的是外科，虽然也会炼药。但父王身上的毒是我头一次见，而且……”
他没有说下去。
叶锦烟也知道是什么。
王上不想解毒罢了。
半晌，他盯着火炉里的跳跃着的火光，“不该让你卷进来的。”
叶锦烟笑着呵了口气，“你又知王上同我说了些什么？”
而后，钟离澈轻轻地从后面环过她的脖颈，声音闷里闷气地“嗯”了声。
叶锦烟叹了口气，难得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黎国，终归陷入浪潮之中，重复着当年北华的道路……
钟离澈依旧是每日都到宫中处理繁重的事务，叶锦烟有时候会随同一起。
路过大殿，她忽而停下来看了眼那宫前到宫殿的一百零八级台阶，放眼望去，她只觉自己的渺小。
一种很强烈的感觉猛然撞击着她的头。
她愣怔地走了过去，前脚踏上第一级台阶，那感觉愈加强烈。
钟离澈在身后拉住了她，脸色露出担忧之色，一双大手覆上她的额头，“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叶锦烟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最近没休息好，有点晕。”
他笑了笑，“若是有一天，这台阶我让你陪我一起，你可愿意？”
这话意思明显至极，她怔了一会儿，决定佯装不懂。
他又笑：“不要装听不懂，你当我看不出来？”
“……”
走了几步，看到几个宫女在教训一个孩子。
都准备一巴掌抡了下去。
叶锦烟立即握住宫女的手，这手掌也没落下去。
“孩子纵使有过错，也不该动手。”
叶锦烟这才打量这孩子几眼。
我靠！这难道又是一个小七？
孩子约莫是十一二岁左右，眉目清冷，眼神中隐着几分傲然，对周遭似是漠不关心。
叶锦烟嘴角抽了抽，这简直活脱脱的钟离澈的小翻版！
跟她家的小可爱小七可不同了呢！
但她很快注意到，这孩子的衣着并不像是下等人的，虽衣服略有粗制滥造，但仍就是上好的布料，也依旧遮不住他那份桀骜不驯。
“页儿，”钟离澈皱眉走了过来，他看了眼那几个唯唯诺诺的宫女，问道，“他又犯什么错了。”
“回禀太子殿下，十二殿下他偷吃了本是要献给贵妃娘娘的糕点。贵妃娘娘下令掌掴的，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
叶锦烟又瞧了瞧邢页，贵妃？魏贵妃？那个跑龙套还敢打皇子？
钟离澈神情冷漠，“哦？奉命行事，贵妃娘娘的么。堂堂皇子，几时轮得到你们来教训了。纵然是贵妃，也未有这个胆子。本宫是不是应该褒扬你们胆识过人。”
几个宫女马上吓得跪倒在地，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不，不是，太子殿下，这都是贵妃娘娘……”
钟离澈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直接命人带了下去。
“页儿。”钟离澈摸了摸他的头，“最近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要告诉哥哥的吗？”
邢页点了点头，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竹蟋蟀，递给钟离澈。
钟离澈笑着接过，仔细地端详了会，有些竹条上沾着血迹，虽然有意处理过但还是看得出来。
他心疼地捏了捏邢页的小脸，“傻孩子。”
注意到邢页的眼神往自己身后瞟，钟离澈向他介绍。
邢页倒是很恭谨，“谢谢锦烟姐姐了。”
钟离澈与邢页闲聊了一会儿，便赶去了王上寝殿。
“等我，待会一起回去。”
叶锦烟白眼：“你不是还要照顾王上，处理政事吗？”
“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呕……
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叶锦烟和邢页待在一块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
倒是邢页没觉得有什么尴尬或不妥，随身拿出一本书看着。
后来有宫女唤邢页回去，他这才合上书，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抱歉了，页儿不能在此多陪姐姐一会了，还望莫见怪。”
叶锦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走远，这小屁孩说什么？他陪她？明明就是她陪着他好吗？！
邢页……
叶锦烟翻了翻系统给的介绍。
邢页的母亲生前是宫里某位娘娘的陪嫁丫鬟，也不知怎么的就上了龙床怀了龙种。虽然是皇子，但是王上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见到时，也只是客套的寒虚问暖几句，却没多少父子情。
王宫中的亲情，只不过是渴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