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泥撅着嘴走进来,问:“小尚,我们是怎么认识的?”王小尚拍拍她的小脸,说:“你不会连这都忘了吧?”
“那别人为什么说我俩是庄天海介绍的?”
“庄天海是谁?”
“谁知道他是谁呀?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不认识。我俩不是一见钟情吗?关别人什么屁事?”
“可大家都在说,没有他我就不会认识你,你也不会喜欢我,我们就不会恋爱,不会幸福。”
“拷,这泡泡也吹得太大了吧。”
“所以,我觉得奇怪。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还不清楚吗?”
“是不是他们认错人了?”
“不可能。他们说得有板有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每个字都是牙齿咬过之后才蹦出来的。”
“那就让他们嚼呗。我就不信他们能改变事实。”
说完,小尚把孟泥揽入怀里。被亲热的孟泥忽然骂了一声“我抽”。小尚问:“骂谁呢?”
孟泥咬牙切齿地:“骂那个吹牛不要脸的庄天海。”
第二天傍晚,当孟泥推开小尚的房门时,她瞬间石化。屋里除了一张光溜溜的床架,能搬的全都搬走了。连“喂”都没“喂”一声,他竟然就搬走了?孟泥仿佛灵魂被盗,痴呆了好几百秒。她掏出手机来,按王小尚的名字。手机响起“该用户并不存在”。她不相信,反复地按“王小尚”,声音反复地回荡,一次比一次虚幻。
房东进来,说:“妹子,他说有一把钥匙在你手上。”
“哦,”孟泥回过神,“你知道他的去向吗?”
“不晓得。他没告诉你么?下午来了一辆厢车和四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房间腾空了。”
“我抽。”她骂了一声,把钥匙交给房东。
“别为这种男人伤心,不值得。”
“为什么要伤心?有这个必要吗?你看看他的鼻子眼睛,哪一个器官配得上我?再查查他的银行卡,连房子的首付都不够。才华算个屁呀。要不是中了言情片的毒,我早劈腿了。你不知道吧,他晚上睡觉磨牙,好烦人的……”
“那就好。”房东打断她,掂了掂钥匙,暗示要锁门了。她转身走出去,用整个脑袋来回忆王小尚的坏。但是回忆回忆,她忽然回忆起自己对他的好,硬着的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分手不是孟泥的最痛,最痛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分手。她想问个明白,放下身段到单位去找王小尚。单位负责人说:“王八蛋辞职了。”
孟泥像平时那样上班,假装什么屌事也没发生。没有谁注意她眼角的血丝,也没有谁在意她食欲不振语速变缓,更别说她的例假不例了。在同事们的眼里,她依然是一位正在热恋的甜蜜的女人。
某天,外号叫“青春痘”的汪网约孟泥在酒吧见面,请她帮介绍一公的。孟泥迟疑了很久,说:“你宁可叫我卖身,也别找我干这事。现如今,要找一可靠的公的比造一航母还难。”
“看来你是不想帮我了。但你可不可以介绍庄天海让我认识?”
孟泥的脑袋一下就大。她问:“庄天海是干什么的?”
“他干什么的你还不知道?你就装吧。”
“谁装谁是马桶。”
“其实,我就想找他帮介绍个对象。如果你怕我打扰他,就把他的手机号码给我,我只发短信不见人。”
“他是开婚介所的吗?”
汪网无语,站起来要走。孟泥拉住她:“为什么只吐半截,能不能一次吐完?”
“你都不真诚,有什么好吐的?”
“我哪里不真诚了,是脚指头或是后脑勺?”
“你说你不认识庄天海。”
“凭什么我要认识他?是法律规定或是强制执行?我连它是动物或者植物都不清楚,凭什么你们就断定我跟它认识?”孟泥近乎咆哮,“告诉你,我跟王小尚是在地铁撞上的,和姓庄的没任何关系。”
“谁信呀。”
“不信,你问它去。”
“我要能问他,还用来找你?”
这次,轮到孟泥无语了。她整理情绪,调低音量:“对不起,小网,我跟王小尚分手了。”
“不可能,凡是庄天海介绍的从不分手。”
“谁告诉你的?”
“都这么说。”
“那你就去找它吧。反正我不认识这个王八蛋。”孟泥把酒钱留下,起身走了。汪网看着她的背影,轻蔑地:“你竟敢骂他,真是忘恩负义。”
当晚,孟泥的住所被小偷光顾。她的手提电脑、数码相机以及半个纸盒的零钱被盗。男朋友刚刚不辞而别,手提电脑又不翼而飞,孟泥觉得自己真是从头到脚地倒霉。尤其是电脑,里面储存着私密画面,万一小偷把截图上传网络,即便不气死也会精神崩溃。
看过现场的陆警察告诉她,像这种不大不小的案件很难侦破,因为小偷都懂得戴手套了。孟泥为此失眠,甚至连微博都不敢看,生怕自己的身体冷不丁地从网上弹出,把眼睛炸瞎。为了催促陆警察办案,她N次短信邀约他下馆子,但他每天都挂着档,没时间跟她应酬。
孟泥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折磨……
十天,二十天,三十天过去了,网上平安无事。孟泥早搏的心脏渐趋正常,睡眠质量也慢慢好转。她对爱情和电脑没什么指望了,整天抱着一堆饼干当主食,下完班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傍晚,门铃“叮咚”一声。她吓得从沙发上弹出,趴在门孔上看了半天,才想起外面站着的是陆警察。她拉开门。陆警察问:“这时候打扰方便吗?”
“无所谓。”
陆警察走进来,亮出身后的手提电脑。孟泥的眼珠子顿时活了。她接通手提电源,开机密码有效,电脑似乎还没被人破解,文件和画面都还健在。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问:“把它找回来,算不算奇迹?”
“算你运气好。我们是在查别的案件时,顺带查出来的。”
孟泥请陆警察吃饼干。陆警察不吃。孟泥为他冲了一杯咖啡,因为杯壁上有昨天的残渣,陆警察没端杯子。孟泥说:“你作了这么大的贡献,怎么连一口都不喝呢?”
“不渴。”陆警察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孟泥撕开,是她的房门钥匙。她问:“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们怀疑过王小尚,找他问过话。钥匙是他委托转交的,因为忙,直到今天才有机会。”
“他在什么地方?”
“本人答应为他保密。”
“我抽,”孟泥开始转圈,“他是不是以为我还有兴趣找他?我都把他扔垃圾桶了,他还这么防备,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你吗?”
孟泥摇了一下头,像个布娃娃那样定格,活着的眼珠子忽地死了。陆警察说:“因为他有了新欢。听人说是庄天海叫他离开你的,条件是帮他介绍这个官二代。”
“你妹的,怎么又是庄天海?这条鼻涕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知,但他这么做很不善良。如果你需要打架,可以电我。”
“我一个人就能抽扁他。”
陆警察起身告辞。孟泥说:“谢谢。”
孟泥想在网上人肉“庄天海”,但她刚输入庄的名字,就看见自己的裸照弹了出来。她关闭一张,就弹出数张。照片越关闭越多,就像细菌似的翻倍增长。看着肉肉的自己在网上被快速复制转发,她绝望到拔线。
手机响了,是“青春痘”打来的。她说:“平时看你像个淑女,现在才明白你是到淑女圈来卧底的。想干吗呢?进军娱乐圈或是找大款包养或是想做名人?没见过吗?凡是用这种伎俩成名的,基本上都是次品、烂菜叶。你干吗要去凑这个份子?不客气地讲,姐震惊了,惊呆了,要不是因为感到耻辱现在都还在呆惊。”没等孟泥解释,“青春痘”就把电话挂断。孟泥刚想反拨,另一个电话强行插入,是老妈的。老妈说:“你想气死你爸吗?他现在已经站到阳台上了,暂时还没往下跳那是因为在等我。妹仔,我们家虽然不是很有钱,但也不至于靠卖照片谋生。你要是急着用大钱,妈就把房子卖了,立刻给你汇去……”
“不是钱的问题,”孟泥打断老妈的话,“你们先别急着上网,好好活几天再说。”
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孟泥说“放心”就断了通话。她以为网上的照片会被人忽略,理由是自己一直都是个被忽略的人,更何况网上的信息那么博杂,却不料没有侥幸。她赶紧拨通网络警察,正在说明情况时,手机里不时插入“嘟嘟”声。报完警,她一看,机屏上显示十个未接来电,都是王小尚的。正要关机,他又来了。铃声中她犹豫,再犹豫,最终还是硬不起心肠,按了“接听”。
“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王小尚劈头盖脸来了一句。孟泥没接招,屏住呼吸。王小尚继续:“真没想到你会用这么下流的手段来报复我。但是,你也没占便宜。这相当于自杀性袭击,两人同时烧焦。知道你傻,但没想到你这么傻。其实,你只要把我俩的裸照直接寄给我女朋友就能达到目的,何必轰轰烈烈地挂到网上?”
“你TM给我闭嘴!”孟泥用了最大的嗓门。
王小尚沉默了。电话里只有双方的呼吸。沉默啊沉默……沉默良久,孟泥啜泣。她说:“你这只白眼狼,先拿到良心文凭再来骂我。我怎么就没想到报复?我真希望这就是我的报复。”
“有人告诉我,挂裸照是庄天海给你出的主意。”
“你妈才庄天海呢。你抱上了他的粗腿,还跟我说不认识,哄鬼呀?”
“我要哄你,就被车撞死。”
“你的新欢不就是他介绍的吗?”
“奶奶的,怎么我一交女朋友就是他的功劳?”
“你就装B吧。”孟泥掐了手机。
网警告诉孟泥,裸照上传地址在广州某网吧。而那个小偷既没打开电脑,也没离开本市。此案成谜。
孟泥辞职了,她实在不敢看同事们惊讶的表情,她甚至讨厌人类。每天,她都拉上窗帘,一头埋在被窝里。饿了,就起来泡方便面,或者吃几片饼干。如果食品断货,她就网购。
一天,孟泥戴上墨镜、口罩来到医院病房。床上躺着陆警察,他的右脚打着石膏。孟泥问:“怎么会伤成这样?”陆警察说:“那天从你屋里一出来,就在楼下栽了个大跟头。我追小偷时在楼层跳来跳去都没摔坏,想不到会在平坦的路面骨折。”
孟泥打听:“手提电脑追回之后,还有谁碰过它?”
“一直锁在保险柜里,除了我没谁碰过。”
“那就撞鬼了。”
“你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
“怎么会呢。要怀疑就怀疑庄天海。他不是无所不能吗?”
“别迷信,也许他只是个传说。”
“郁闷。为什么在网上查不到他的信息?难道他不是名人吗?怎么连一点粪便都没留下?”
“你找他干吗?”
“就想问他几个问题。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试试吧。”话音刚落,陆警察的脸就变形了。一阵剧痛从石膏包裹的脚踝开始,蹿上他的脊梁骨直达头部。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紧咬的牙齿都快崩裂。孟泥叫来护士。护士把陆警察推进拍片室。
医生举起刚刚冲出来的X光照片,嘴巴张得像衔了一枚核桃。他把前后照片全挂在灯箱上,说:“你看这张,他的骨头是接对了的,而且长势喜人。但今天这一张,骨头却错开了,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外力忽然让它错开。”
“那该怎么办?”孟泥问。
医生说:“必须敲断骨头,重新对接。”
“那会很痛吧?”
“再痛也得重新来过,否则腿就瘸了。”
孟泥把医生的决定告诉陆警察。他说:“为什么每次一见你,我就有麻烦?”
“是吗?”孟泥低下头。她受伤的自尊心又挨了一拳头,仿佛比陆警察第二次接骨还痛。陆警察发觉说重了,赶紧解释:“不是你的原因,也许是……是因为我们谈论了庄先生。”
“刚刚打击,又来安慰,谁信呀?”孟泥抹了一把眼角,低头离去。
门铃“叮咚”一响,送方便面的来了。这么多天,也只有送方便面的按过门铃。孟泥没有核实就把门打开,竟然是王小尚。他“扑通”一声跪下,说:“对不起,请原谅。”
“原谅你抛弃我?”
“那个官二代闪了,她是来耍我的,从来就没爱过我。”
“在她那里受伤,到我这里抓药,你脸是鳄鱼皮吗?”
“她姓庄,叫庄敏。我怀疑她是庄天海的亲戚。”
“那又能说明什么?”
“也许她是庄天海派来报复我们的。”
“你耍流氓还想找借口。我跟姓庄的无渊源,他为什么要报复?”
“想不透。也许我们得罪过他。”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有时候我们已经得罪别人,自己却浑然不觉。至少我们谈论过他吧?”
“除非你叫姓庄的来核对,否则我不会同情你。”
“你不原谅,我就不起来,一直跪到八十岁。”
孟泥操起一小玻璃瓶,用拇指“嘭”地弹开瓶盖,像就义前的英雄举着手雷那样举着。王小尚以为是硫酸,吓得赶紧跑路。孟泥关上门,把瓶里的酒一饮而尽。迷糊中,她听到了警笛。
楼下的马路旁堆满了人。孟泥挤进来,看见几个警察站在警戒线里。一辆名牌跑车斜插在路中央,打着双闪。离车头五米处躺着一人,他的周围流淌着血。孟泥冲进去,那人果然是王小尚。她喊“小尚、小尚……”
警察把她拉开,说:“省点力气吧,他已经听不见了。”
“小尚呀小尚,”孟泥抽泣,“你发誓说如果认识庄天海就被车撞死,现在,你真的被车撞死了呀……”
一年后,孟泥结婚了,男方是陆警察。对于往事,他们一概不谈论。孟泥除了上班,还包下了全部家务,把陆警察宠得就像个宠物。孟泥一心想生孩子,但两年了都怀不上。他们去医院检查,医生鉴定女方有怀孕能力,男方有使人怀孕的能力。既然都有能力,为什么怀不上?孟泥问:“难道庄天海报复我们?”陆警察说:“不是怀不了,而是我们打靶的时间不对。如果一辈子你都怀不上,那我就承认真有那么一个庄大爷。”孟泥拍了一下他的嘴巴。
终于,孟泥有了怀孕的迹象。医检确证她真的怀上了。陆警察兴奋得双手拍桌,一边拍一边唱,好像拍的是乐器。孟泥兴奋之余,经常手抚下腹嘴里喃喃:“谢天谢地,您终于让我怀上了。”她的“喃喃”被陆警察听到。陆警察问:“谢谁?”
孟泥“嘘”了一声,不答。
“为什么要谢别人?难道不是我让你怀上的吗?”
孟泥怕吵架,解释:“我曾经祈祷,说如果他能保佑我怀上,我就天天默念他的恩情。”
“他是谁?”
“庄天海。”
“我抽,就连你怀孕他也有股份?”
“当时只一念,没想到一念就灵。”
“听着,别的别人都可以帮,唯独这怀孕我不喜欢与人分享。”
孟泥“扑哧”一笑。陆警察说:“如果真有个庄大爷,那他就一定不会让你怀上,因为去医检那天,我们没少说他的坏话。”
“也许……也许是太多的失败拍扁了我的自信。”
“根本就没这号神人,他只不过是我们为失败找的借口。”
孟泥生下一可爱的儿子。幸福感开始在她的体内晃荡。但儿子到了该叫“麻麻”的时候,却叫不出来。医生诊断他患了语言障碍症。孟泥和丈夫让他听音乐,听鸟叫,给他做放松操,请专家训练发声,但他始终一言不发,铁心要让父母着急。
某个太阳天,孟泥把儿子放到公园的草坪上打滚。他一边滚一边伸手抓孟泥手里的糖。孟泥把糖闪开,教他说:“妈妈、爸爸……”他不开口。孟泥用糖抹了抹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微颤。孟泥耐心地教:“妈妈,爸爸。”教一次就在他嘴唇抹一次糖。忽然,儿子惊恐地看着她身后,嘴一张:“庄、庄、庄爷爷……”孟泥飞快地回头,身后没有人,只见一阵风从草坪上掠过。她一激灵,全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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