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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2.盛委求我

老乌龟般呆在床头终日无所事事的黑电话机,忽然伸出一只铃声的大手,使劲揪我耳朵,把我从梦中拽醒了。

“喂,哪里?”我用力睁开死粘的眼皮,冲抓过的话筒冰冷地问过去。

“老柳吗,柳直同志吗?”没回答却反问我的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不过我断定,是比我年纪大,比我地位高,并且还是掌权管事的人,不然语气不会这么果断,有点命令式的。但因耳熟,我的话变暖了些。

“我是柳直。”我换成年轻人对长者的语气,“您是……我怎么听着耳熟?”

“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开过会!”

“耳朵还记着,可我这破脑袋——真不够意思,您是……谁呢?”

“你这个作家越当越大了,开始好忘事了。我是盛委!”

“哎呀!盛老师啊,真是没想到您能给我打电话!”

“有困难了,有困难就得求解放军啦!”

这个被我称为盛老师的盛委,是省文化厅超龄的老厅长,该退休而没退,因工作需要,前不久被调到省作家协会任党组书记。按说,在省政府当过厅长的人,谁也不会再到作协这样的群团部门当头了,虽然级别相同,但权力太小啊。可盛委与别人不同,他以前还任过一个市的市委副书记呢,因喜爱文学艺术工作,写过几篇文学评论,而心甘情愿地当了有政治雄心的人不屑一顾的文化厅长,而且后来还虚兼了省作协副主席职务。所以他不仅和作协主席是朋友,在作家圈儿里也算有口碑的人。现在他是屁股坐在作协的领导了,有事求到我一个部队作家,哪好说半个不字呢!我忙应道:“您说吧,盛老师,我一定尽力而为!”我不肯叫他书记而叫老师,是让他明白,我愿意帮他办事,不是冲他的职务,而是冲他把作家当朋友。

“有这个态度就好办。”他说,“你在部队都享受什么待遇,比如:工资、住房、医疗、差旅……方面的待遇?”

我想他是先探听一下我的实力,再掂量一下求我办的事是否能成。我就既不吹嘘又不让他感到有推托之意,尽量准确地说:“我只是文职正师级,住房标准虽然和部长们一样,也享受干诊医疗,出差也坐软卧,但是一点权没有,办事都得靠求熟人!”

“那正好,待遇还是这个待遇!”他说得很认真,但我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盛老师……您的意思?”

“哈,你不说一点权没有吗?现在天上给你掉下一个权来,我想你应该接住!”他由于说得急,咳嗽了好几声,还不待喘匀,又说,“直说吧,想调你进省作协领导班子。你不是兼职副主席吗,现在让你当驻会副主席,掌的是副厅级的权,工资还照拿正厅的,也就是你现在正师的,等于是平调了。怎么样?”

“求我掌权?”我吃了一惊,“那不得脱军装吗?”

“就是这个意思。作协班子不是出了特殊情况吗,撤职了两个,我来后还缺一个!”

“一个大省,缺十个省长还用犯愁啊?”

“地方的事不像部队,我不说作协出了特殊情况吗,内部很难找!”

“那就从外面找呗。”

“所以才找到你!”

“我不行。”

“我看你行!”

“我什么时候让您看见行了?”

“去年作协主席团会,你发言谈自己挂职师副政委的体会,不就坐我对面谈的吗,我一字没漏,都听进去了,会后你写成一篇文章,我也一字不漏看了。你越说自己不行,我越认为你行!”

我万没想到,老资格的作协党组书记是求我掌权。说老实话,我像个老处女突然遇了有地位的人求婚,虽然还没来得及想这桩婚事是否能成,但心情绝不是难过。我惊中有喜说:“我是部队的人啊!”

“我不是说有困难来求解放军吗?你认真想一下!”

“部队哪有自己想的,都是一切听从党安排!”

“省委也是党嘛!我现在也是作协党组书记了嘛!如果你本人同意,我们就以省委名义向部队商调。这既是地方党委向部队求援,也是我党组书记个人求你!”

多年作家圈里混的,总认为当文人和当官是泾渭分明的两回事。我说:“我是作家,掌权不就是当官了吗?!”话里还含有这样的意思:作家当官,似乎与宋江被朝廷招安是一个性质。

“嗨,作家协会的副主席,还能不是作家嘛!你不想想,论当军人,部队是正规军,地方是民兵。论当作家的话,作家协会才是正规军,部队是民兵!”

盛委嘴上像长了把有灵性的木槌儿,我嘴上则像挂了面木讷的小铜锣,一下下都被他敲到点子上。我一时再说不出别的理由,退了一步问:“作协不是动迁了吗,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楼哇?”我一直觉得,一个没有独立办公楼的单位,其中的人,也是难有独立地位似的。

“楼你不用担心,省政府已经批准立项,四千平米的面积,九百万元的资金,接近一千万了。地点已经看好了,离你们军区不远。联建伙伴也找了,咱们立项、选址,联建伙伴再投九百万,两家可各得七千平米房子,一年半就能完工。图纸是请一个学过建筑的作家设计的,风格是改革开放式的,外表是蓝色。懂吗,蓝色!蓝色是海洋的颜色,蓝色就象征着我们作家协会走在改革开放的前头,率先引进西方文化中有进步意义的成果。到时候,省作协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办公楼建成了,所有工作人员都躺着办公,也用不了。你知道七千平米意味着什么?意味我们自己超额多建了三千平米,一少半啊!了得吗?这一少半我们可以出租。到时候,作家体验生活呀,出书哇,开作品研讨会啦,出省出国访问交流等等,经费都不用愁了。现在因为缺人,对你才是个机遇,明年你再想来,不仅不欢迎了,也没空位了。今年上边让作协安排一个人,让我给顶回去了。但我要你这样的!”

盛委一番话,直来直去,而且他已开始使用咱们二字,把我说成是一个班子的人了,能不让我感动吗?我还从没遇到哪个领导求我掌权呢。当兵不久,团政治处主任找我谈过话,说要树立长期战斗队思想,要服从党安排。当时我想,一个解放军战士,这话还用说吗。不久就下来一纸命令,让我当干部了。主任说的长期战斗队思想,就是指当干部要准备在部队长期干。从那时起,我就从没想过转业的事,因而,工作成绩和级别,在同年兵里一直是领先的。我说的仅仅是级别领先,干的和喜爱的,却多是被人指挥的业务工作。而盛委突然向我抛来一个信任的大球,且使用了求我二字,分量实在太重了,以至使我没那么大力气一脚将它踢回去。青少年时期我尝了太多求人的苦涩滋味,母亲曾说过,若我长大也能有本事帮帮求到的亲友就好了。其实母亲说的本事,就是当个小官儿掌点儿小权什么的。所以我再怎么清高,遇了盛委这样的诚心相求,也不能不受感动的。谁能不因被人看重而感动呢,尤其是盛委这样老资历的领导,亲口求我到省作家协会去当正规军,而且是副领军人物。士为知己者死,这句古话在我心中还是有位置的。我说,“盛老师,谢谢您的信任。容我考虑考虑,怎么也得向领导请示一下!”

“不过,只能给三天时间,就三天!”

“三天可以。不过,如果还是不行,您一定谅解啊。”我说的是实话,我知道,即使我自己同意了,部队领导的态度我是一点没把握的。

“关键是你自己,只要你自己同意,剩下的工作由省委来做。”他说的是省委,而不是作家协会,也不是他自己,这使我觉得这是党的需要,而不是他个人的非组织活动。我说:“那好吧,三天之内一定回话!”

盛委用一半朋友一半领导的口气又叮嘱了一句:“一定别让我失望!”他再加重语气强调,“最好早点过来,把那个撂着的权,赶紧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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