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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7

一出大门,一阵风扑面而来,天气已暗,使一切面目不清。她痛快地呼出一口气,轻松了许多,刚才那种打结的混乱思绪都随之而散。走上人行道,有出租车跟过来,远远地用眼神示意她上车,她没理会,继续步行。

从电视台到家,大约有五公里的路程,她将途经四车道的马路,途经学校、市政府、报社、大酒店,还有繁华的夜市,只要她愿意,她还可以绕经深长的小巷、市民广场、自己的“凤之舞”花店,她不会迷路,无论怎么信马由缰,她都能达到终点。行走,使她从一个乡下姑娘进入了城市;行走,使她了解了开花店是能赚大钱的;行走,使她常常会迷失;也是行走,使她认识了康志刚。现在,行走成了一种习惯。

一直以来,田甜是她的心病,情况有了变化,现在看来,那些真不算什么缺点,无所事事,不求上进,爱打扮,身上处处做文章,男朋友比衣服还换得勤,说穿了,这是生活细节问题,年轻人常犯的小毛病儿——充其量只能算生活态度问题,跟生活本质无关。眼下,这实在算不了什么,现在摆在面前的是白雪,她的问题才是大问题,大到什么程度?没有底。

无论如何,得把她拉回来,让她把过去的那些不良印记全部抹光,让她彻底摆脱过去,给她新的机会。

心意已定,她的脚步变得轻快、有力,她已经看到了自己居住的房子。十点钟,她到家了。

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屋内空无一人;她的心一沉,直奔白雪的房间,没有人。其他房间也一样,四周都无声息。她拨了康志刚的电话:你在哪里?我妹妹呢?

在医院,刚刚检查过,没有大碍,不过,那丫头下手够狠的,她恐怕需要好好休息。我刚才一直打你的手机,你关机,节目刚录完?

我是问白雪在哪里?

不知道呀!康志刚的声音轻描淡写,我们走时,她在家呀!

你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她问这句话时是一字一句地吐出来的,她在心里要求自己克制。

你不觉得你有点儿大惊小怪吗?对方说,你这几天不是一直让她一个人呆着吗?再说,在这之前,她不也是一直一个人呆着的吗?

听出来了,他话里有话。可是今天不一样。她说。

怎么不一样,就因为她被培训中心开除了,而且把田甜打成这样?

没法沟通。他们之间突然隔着一条长河:你什么时候回来?

把田甜送到家就回来。

他回不回来并没有意义。她抬起头,摔破的茶杯已经被收拾好,地上有斑斑水迹,是打扫留下的痕迹,事实上并无异样,是自己太紧张了些。她意识到自己内心混乱,我为什么这么紧张呢?一个进了医院但问题不大,另一个没事,只不过出去了,或者只是出去逛逛夜市,或者仅仅是赌气,会回来的。打上一架不算什么,不会有什么后果,小时候是常事,没有人那么娇气。

她坐到沙发上。不舒服,她换种姿态,还是不舒服。她站起来,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窗外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隆隆声回荡很久,夜色已晚,屋外寂静下来。

等待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使混乱加剧、心情烦躁。她去了哪里?仅仅是逛逛夜市?如果她不小心,又被小流氓盯上了呢?被引诱了,被抢劫了呢?又或者她会觉得这地方不够温暖而不想回来了呢?

康志刚进了门。他的脸色不对,不是疲倦的问题,是另一种——愤慨,或者难堪!他走过她身边:“节目录得怎么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忍耐。

就那样,没有什么。她尽量轻描淡写,以期蒙混过关。

你口才很好,准备得又很充分,肯定能让人感动了,对不对?

也许吧,我有点紧张,有点乱。

这很正常,上了电视就好,太晚了,去睡吧。

不,我得等白雪回来。她闭上眼睛,用这种方法来阻止他对事实的打探。

你认为她还会回来?事实上他的态度已经超越了打探的界限,更像一个对事实有掌握能力的人在说话。

你说什么?田园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感到一阵眩晕。

我想她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回来?房间在她眼前旋转,康志刚的脸朦胧起来。

你觉得她应该回来吗?对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表情深沉起来。这不合适,夫妻之间干吗要这种表情,像参禅似的?她沉默地盯着对方,等待他自己把话挑明。

我听出来了。你不觉得瞒着这样的大事对我是一种不尊重吗?很显然,他觉得自己的权利被侵犯了。

不尊重?也许,但不是大事。现在应该知道白雪的去向,“她去了哪里?”她避开他的目光反问。

他不回答,局面有些僵持。田园向白雪的房间走去,企图发现点儿什么,果然,房间里属于白雪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包,衣服还有她的鞋子都不见了。她的神情恍惚起来,赶紧回到客厅:“不行,你得告诉我,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会走掉?”

这个你得问她自己,当然你心里也有数。

我心里没数,我不知道。她放弃了,开始穿鞋。

你去哪里?

我去把她找回来。

就算找回来,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怎么办?田园重复着他的话。

是啊,她不学好,她早就被送了人,她跟你没有什么相干了。再说,她是干什么的,你不想想?

她是我妹妹!她恼怒起来,身体在发抖。

你这几天哪里像对一个不学好的人,简直像在侍候一个公主。真荒唐,我们竟也被骗了。

你们被骗了什么,她骗你们什么了?我骗了你什么,你损失了什么?

我当然损失了。你认为跟我没有关系?你以为别人也能这么想?还像过去那样对我们?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她犯下的错误让她自己扛!

关别人什么事?别人凭什么来管我的闲事?

现在没有,但是到时候就自然有了。这个你不明白?

你把你想得太重要了吧?

是你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你以为你把她承担起来,她就能改邪归正,她就能按你的意思来?

不管怎么样,我有责任、有义务要管她。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决心。然后她拉开门。

他站到门口,你到哪里去找?大街上?

她的脸色慌乱起来:我不知道,火车站,汽车站或者其他地方。总之,我得找回她。她的心里乱极了。

别傻了,放弃她吧,为你自己想一想。

既然她非要那样,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对我来说,她不是麻烦。她想喊出来:凭什么你来干涉我?那跟你有什么相干?

但是他看上去温柔极了:我知道你想找她回来,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我们其实心里有数,现在对我们很关键,可以把事业做得更大,一心一意,如果没有节外生枝的话。你看,你已经上了电视,这是一个表明我们已经确定地位的节目,是成功者访谈!过几天人家就会拿另样的眼光来看你,这是多么荣耀的事。如果他们知道你有这样的妹妹,又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被欺骗,说我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其实我是今天才知道。他委屈起来了:如果是你告诉我倒也罢了。你简直不能相信一个人居然能够如此堕落,不是她犯了一个小错误,打碎了个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是她一时大意,被人骗了,而是她根本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些都是田甜跟你说的?这些不是事实。不要相信她。

康志刚也把嗓门提高了:那么相信谁?相信一个只是长相和你一样的,被你从大街上找来堂而皇之住到我家的一个小姐?其实我真是相信她的,因为有些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

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白雪的过去;妻子的阴谋。果然,不假,这的确应该是他知道真相后的反应,预料之中。

但是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肠好,有责任感。我也不光只想着我们自己。她对你没什么好感,就觉得你很烦。这是她亲口说的,我们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你。她根本不会领你的情,你的努力不会有作用,她的天赋很有限,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说得有理。但如果她是你妹妹,你肯定不忍心,肯定舍不得,现在我要去找妹妹了。这话从嘴里一出来就变得微弱无力,再一听,就像是另一个人在说,不是她。

你要冷静想一想。或者她只是赌气明天就会回来的,其实给她一点颜色说不定可以让她收敛一些,总之,不能太宠着她。他的口气不容置疑,这些话听起来很有理性,符合逻辑,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

他走过来,搂住她,恢复往常的温柔。似乎正在向隐藏秘密的一方表示宽容。

她没有动,身子很僵,但不坚决。

气氛有些松动,这是好现象!他扶着她上床,帮她脱掉衣服;他自己也脱到只剩内衣,然后在她身边躺下。直到此时,她都没有反抗,他知道有戏,把红彤彤的脸凑上来,开始亲她,眼里欲火熊熊。随后俯下整个身躯……

田园忍耐着,坚持着,康志刚热气腾腾的身子犹如巨大的蒸笼。她看见这个被误解激荡着的男人,看见这个和她的身体融在一起的男人的心离她的心越来越远……

听到他发出鼾声之后,田园从床上爬起来。她胡乱穿好衣服就出了门。凌晨一点,街上已没有行人,终于来了一辆车。新世界。她说。这就是雷向阳第一次碰到白雪的地方。车到新世界后,她发现门口空无一人,只有几辆小车停在两旁,她走进去,大堂里也冷冷清清,她继续往里走,服务生在吧台后打盹,她想知道去卡拉OK包厢怎么走,服务台有人探头,她想上前问一问,她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连怎么问都感到困难。黄头发,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仅此一条,够吗?是啊,也许这一切都是梦,雷向阳的电话,所有的一切,连她自己身处的位置。

那个很久没有谋面的男人——雷向阳,出现在她脑子里。此刻,在无边的空旷的夜里,他出现了。她打开手机,拨打了他的电话,对方只说了一个“喂”,她的眼泪就出来了:我妹妹不见了,白雪不见了。

你现在哪里?对方的声音很沉稳,仿佛早有预料。

我不知道。随即她哭着挂了电话。

她又来到火车站,长凳上坐满了人,一个个神色疲倦,有的人打起了呼噜,还有的抱着自己的行李两眼发直;有的人站在厕所边吸烟,小卖部的大婶也在昏昏欲睡。这是个丧失警惕的时刻,没有人需要那么匆忙和紧张。她没有看到那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没有看到任何与她相关的情景。她又来到汽车站,这里冷清多了,头上的白炽灯惨淡地亮着,使每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大病初愈,由于人少,候车室空得阴沉寂寞,她不抱希望地来回走了一趟,她试着回忆妹妹的脸,那张生动的,年轻的,笑逐颜开的,与众不同的,青春逼人的脸,这张脸忽隐忽现,出现吧,你!可是这只是徒劳的呼喊。没有回答。

走出车站,白天的嘈杂不见踪影,广场上一片空旷,汽车整齐地一辆辆摆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有风把尘土刮得哧溜打转,不停地撞在车身和玻璃上,她吃力地拖着两条腿朝车站外走去,她感到很累,体力不支。谁知道突然之间一天要走这么多路呢?一切都不可捉摸,不可掌握。此刻,面前像是巨大的沙漠一样陌生无边,往哪边走根本没有分别,脚步下意识地挪动,要是有一辆车就好了。这次她很幸运,有一辆就停在她的脚边上。她打开门,坐进去。她的眼神发直,只看得清自己的胳膊和手指,她知道自己有义务告诉司机要到哪里。她把脸转过来看司机,不小心看到了雷向阳。他不响,注视着她。

她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你去哪里找她?

我不知道。

她可能待在老地方。这话说得很轻,很小心,但是对她,重得不堪承受。她的身子抖了一下,转过脸来,目光乞求。

他再一次看到她的无助,这无助一如当年她被推上领奖台,并且结结巴巴地感谢所有人一样。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已经抱住胳膊,身子紧紧凑在一起,低着脑袋,颈骨无力地垂下来。她看上去像蛋壳一样容易碎裂。

他慢慢把车开到她的楼下,关掉车灯,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被她的手臂遮住的不胜凄郁的脸,像是往黑夜的底部去,他想跟她说点什么,还是忍住了。

时间悄然逝去,车窗开始白起来,外面的房子渐渐明晰。他可以看见白色棉毛衫上的针线,看到她的里面。还有她无限疲惫的心脏,仿佛也看得清清楚楚。他脑子里闪现出不同的人。这些人各有位置。康志刚应该是酒桌上的朋友,他们可以谈经营、谈政治,谈理想也未尝不可。但是这些人的心灵永远不会感应到对方最隐秘的地带;他们可以出现在酒吧里也可以出现在黑夜里,走在一起像真正的伴侣毫无破绽。但是他们之间未必达到内心的默契,未必体味过由灵魂表现出来的迫切,灼热和伤感,他们喝同一种酒,但是未必能品到同一种人生的滋味;另外一些人,如同他和这个女人,无论是外表还是生活方式都不相同,甚至相差很远,但是却能够彼此信任,相互明白;就如此刻,他能够看到她最隐蔽的部分,了解她的脆弱、无助和绝望,无须任何语言。

天色渐渐发白,送牛奶的三轮车也叮当响了起来。终于,她抬起头,睁开眼睛,仿佛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此刻所处的位置,朝他歉意地笑笑。

你回去睡一觉,我下午带你去找人。雷向阳说。

她回到家里时,康志刚还保留着昨天晚上的睡姿。看到他睡得那么香,她也觉得困了,挨着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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