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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6

房子要拆迁,又没地方住了。田甜对姐姐说。最近一段时间,她一有空就来看姐姐。

再找一个嘛,房子多的是。田园心不在焉地回答。

房子多的是,家却没有一个。不等姐姐回答田甜又接着说,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让我住到他那里去。她有意把声音放得很平。

田园果然警觉起来:哪个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搬过去住是什么意思?

四十多岁了,还没离。

那怎么行?田园嗓门立刻提高了。

田甜故意不再搭腔,自顾忙个不停。房子里确实乱,客厅里堆满了乱扔的书本和上个月的旧报纸,厨房里的砧板和锅上积满了灰尘,毛巾架上的毛巾还滴着水。

你怎么能这样?田园气急败坏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叫,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田甜停下来,长叹一口气,我何尝不想找像姐夫那样的,但我能遇到吗?

你搬来同我一起住吧。田园说。

那怎么行呢?好歹白雪是要找回来的,还是给她留着住吧。

那你买一套房子。

现在的房子多贵你不是不知道,我又没有本地户口,贷款都成问题。

这个不用担心,我可以借给你。

姐夫这段时间在投资花圃基地,正是用钱的时候,我怎么能添乱呢。田甜好像很懂事的样子。

她需要有人帮助,否则很容易走到岔路上。她得找到力量,脱离不正当的生活。田园顿觉自己责任在肩。

田甜提着湿漉漉的拖把从挡住她路的姐姐旁边绕过去,在客厅来回不停地擦。她想把房子里的孤独和苦恼清扫出去吗?田园的心动了动,嘴上说出来的话还是有点儿冲,你既然想好好过,还要东奔西跑?

我不是回来了吗?不是知道姐姐的好处了吗?难道已经晚了?田甜的口气很委屈。

不错,她最近几乎天天来看姐姐。田园嘴上不说,心里酸酸的。

可怜的生活在痛苦和后悔中的妹妹,她应该给她更多的理解和宽容啊。从现在开始,不要理那些居心不良的,就能过得好。田园诚恳地说。

姐姐不清楚吗,没有真心实意爱的人,日子怎么能过得好?田甜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不禁使田园有点惊讶:那你还不认真地找一个。

难道姐姐没有责任吗?田甜撒起了娇。

我哪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姐姐帮我拿主意啊!田甜把身子凑到姐姐这边,胳膊放到姐姐的膝盖上。姐姐不是一直在教我如何做人吗?

田园找不到反对她的词,愣在那里不吭声。田甜又摇晃她一下,姐姐!仿佛要把田园从错愕中唤出来。

我确实有责任。田园终于承认下来。可惜我认识的人太少……她果然对着妹妹的心意发言了。

少又怎么样,这又不是上菜市场买菜,只要有一个好的不就成了吗?田甜的眼睛亮起来了。

可我一个男人都不认识。田园傻傻地说。

一个男人不认识?田甜扑哧笑了起来,姐夫不是男人啊?雷向阳不是男人啊?

田园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对这个妹妹一向有偏见,从未想过她对找一个好男人过正经日子也会有向往。此刻听她敞开心扉,不由得认真打量起她来。她真瘦啊,脖子又细又长,胳膊和腰身没一丁点肉,胸口是有点,那不是她身上长出来的,是加进去的。为了这,田甜付出了多少代价啊!抽脂、隆胸和纹眼线这些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四五次。为了褪尽乡下的印记,她涂抹了多少化妆品啊!她三天拔一次眉,五天做一次面部按摩,七天对头发进行一次养护。她的脸在灯光下看得更清楚:白净的皮肤毫无瑕疵,不是真心爱美,保养不到这么好。她哀怨的眼睛在弯弯的长睫毛下望着姐姐,显得六神无主,无依无靠……田园心中一痛,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她追求美,追求时尚,说到底是为了追求幸福!

那天晚上田园做了一个全新的梦:她和妹妹们在一个花园里跳舞,手拉手跳得欢。她叫一声:妹妹!她们一起回应她:姐姐!这样一声又一声叫了很久很久。

这是多么好的一幅画面。田园醒来后仍有点恋恋不舍,随即感到精神饱满,仿佛梦中花园上空的云彩还停留在自己的脑子里,有许多激情和感受要倾吐出来。她的心里充满了惊异。她意识到这几年对于田甜的忽视是一个大错误。白雪可疼,盼弟自然也可疼。想当初一有意见不合,自己就逼着她让步,现在想起令人愧疚。她的确上不好学,不过能怪她吗?哪天能吃饱?哪天能穿着像样的衣服?自己不笑她,能阻止别人笑吗?她走到今天经历过多少辛酸?她没有能够更好地生活,但她努力来着,这个能否定吗?就算她眼光太高,不愿意过平淡的生活,那又怎么样,这不是她的权利吗?

我最亲的人就在身边,而我居然把她忽略了。田园心中满是对自己的责备。过去对她有太多误解,现在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一定要帮助她,至少和她相依为命。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个忧心如焚却无所事事的乡下姑娘。不行,她想,不能忧心忡忡,不能无所事事。即便有大石头横在中间,也得跨过去。对妹妹的回忆仿佛是她新的中心。她真希望能立刻弥补。

回忆在脑子里翻腾着,暗的沉下去,亮的浮起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非曲直的道德观,以及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伤感统统不见了,田园心情开朗了许多。她坐到电脑边,打开文档,让许多本可以正确理解的往事温暖地重现。

田甜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姑娘,十三岁就有着令人诧异的鉴赏力。她晓得什么是美,不光晓得,还能美出新花样。她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件胸罩,用奶奶遗留下来的裹脚布——在那样的环境里何尝不是一件壮举!她穿着它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大胆地展示自己。小弟弟出世后,她不得不回家劳动,可是老师舍不得她,三番五次地上门——难道她的前途不是可以改变的吗,如果父母同意了的话?可她到底被耽误了。即使如此,她也不觉得烦闷,反倒喜欢和妹妹们在一起,只要她们高兴,她什么都肯做——带她们到镇上去看大戏,闹花灯时一手牵一个,让她们挤到最前面,尽情看个够。下雨天的时候她不太爱玩,一味钻研服装方面的学问,可是在乡下这不会被重视,她这方面的天才只能被耽误下来。命运对她是不公平的,但她没有抱怨什么。她始终给人以温暖的感动。她有一种神秘力量,能使周围的人为她陶醉。

她从来没有放弃改变现状的努力,只是家乡过于贫乏的生活让她感到沮丧。这个上进的姑娘失去了太多权利,但她仍然争取着。一直到今天,爱情仍然是她心底最美丽的梦,是她朝思暮想的幸福。

虽然花去一整天的时间,可总算写下了一段完整的文字。田园停下来看了又看,改了几个错别字,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晚上康志刚回来时,她破天荒地喊住了他:我今天写出了一些东西。

哦,那敢情好啊。康志刚兴致勃勃地走进书房。今天我也很走运,来了一个大客户,这个单子要能签到手可就中头彩了。他的眼睛有些肿,可能是酒精的缘故。

多赚钱固然好——

何止是好?康志刚兴奋地打断田园,你知道这个单子以往一直是谁在做吗?一个副市长的老婆!副市长最近好像有些经济问题,呵呵,风水轮流转,负责这个业务的人想避嫌,所以重新招标。不过除了我,谁有这个能力把这个业务接下来?

我今天写的还不错……田园刚说半句,又被丈夫打断。

我争取这个月把合同签了,你呢,悠着点,别累坏了。康志刚热情洋溢,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你也是。田园叹了口气。这时康志刚的电话响了,他赶紧跑到客厅去接。他说话的声音很大,震得整个房子都响。

电话打完,他又开始讲他的计划和方案。他把计划一项项摊开来讲。他的语速太快,词汇太多,让她觉得有点儿头晕。她觉得还是对妹妹的回忆比较清爽。在康志刚的长篇大论中,田园的脑子又回到了过去。

三月初,站在自己家门口,可以看见清澈见底的小池塘水波荡漾,温柔而细致地吟唱。桃花已经开放。小动物在山上漫游的行迹随处可见。暮霭穿过云层、杨树和屋檐,朝你靠过来,洗却你的疲惫。耕牛也松了口气,辛苦一天,黄昏对它们也是极自在的时刻,通常这时候它们默不作声地享受着美食——不错,只是稻草而已,但是津津有味地咀嚼,你就会相信幸福的定义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所有理想都是腰缠万贯,不是所有的目标都是飞翔,不是所有的幸福都是锦衣玉食,也许幸福就是一把稻草。

乡下孩子的活动天地真是大。他们整天窜来窜去,在田野里摘果子,拿弹弓躲在墙角弹人,听到“哎呀”一声,就知道自己得逞了,撒腿就跑。不过晚饭吃得有点紧张,生怕有人牵着小孩到自己家里来告状。

女孩子们斯文,喜欢过家家。在屋后的拐角处用碎瓦片盖几间房子,摆几只破碗,扯一把柳树叶子填在碗里,就是中午的菜了,饭就用些土,有些大方的回家抓一把稻谷,白米是不敢抓的,大人会敲脑袋。家的样子出来后她们在四周蹦来跳去,叽叽喳喳地把麻雀吓跑,把一切烦恼忘得干干净净。

我在乡下就读过《牛虻》、《基度山伯爵》和《福尔摩斯侦探集》。那些书都是下放户放在厕所当手纸用的。这些书或没有头,或没有尾,要看如厕者的习惯是从前撕还是从后撕。每本书里都有插图,有礼服、鹰钩鼻、复仇、海盗。我们常常偷偷跑到他们的厕所里去蹲着,一蹲半天,为的是看看人家茅房里的书。这些书讲的故事离我们的生活是那样遥远——它们和梦一样远,所以丰富我们的梦境。我们梦见过遥远的异邦、澎湃的海浪、英勇的战士、忠心的助手,尤其是一个无所不能、带你远走高飞的男子汉,为了帮你逃开仇敌不惜一切代价,他的真心可以从衣服外面一眼看穿,根本用不着你考验——他使我们的少年时代充满对英雄的幻想,也使我们能够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中。

为此,田甜将它们偷了出来,我是晓得的,但是装着不知道。幸好她至今做人规规矩矩的,否则我就惭愧了。

起初打字的速度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后来她的思想走到了手指前面,字越写越快,就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开始找到平衡的诀窍。

最开心的时候是家里来客人。客人带的糖果总是足够她们姐妹人人有份。大人在谈话,小孩子就在一旁分糖果。做老大的好处是有权把所有糖果拿在手心里,想给谁多点就给谁多点——事实上我不偏心,总是一个一个地分,让人人满意。看着姑娘们口水在嘴里呼哧呼哧响,我命令她们快吞下去,免得大人听了笑话,她们个个听话,当真全部吞进去。

最盼望的是谁家有红白喜事。糖果是小事,到了晚上保管有不花钱的电影看。幕布一挂到打麦场的柱子上,我们就晓得十拿九稳有电影看了。大家从黄昏就盼天黑,巴不得天一下子暗下去,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天终于黑下来时,村东头村西头的都会走向挂着幕布的地方,全村的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眼睛齐刷刷看着银幕。如果遇到感人的片子,比如《杜十娘》和《少年犯》,打麦场准是哭声一片,大家坐在那里朝一个方向抽鼻子、抹眼泪。不要以为见过乡下人看电影时的哭相,就以为他们死了爹妈也是那样的表现,其实是大有不同的:哪家要是真死了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抽鼻子是少见的。乡下人哭丧声势浩大,他们坐在门槛上,两只手划船似地摇摆,或者挡在棺材前面以头撞地,边哭边历数死者的好处,数落和死者有矛盾的人的短处,哭到尽兴处还会寻死觅活,口里喊着我也不想活了之类的话。有些人的哭声比流行歌手的嗓音都好听,抑扬顿挫长调短腔,学是学不来的。遇到惊险刺激的枪战片,大家都发出阵阵惊呼,然后又长长呼气,就像自己上了战场一样。我那时候最喜欢看侦探片,某个人被杀,某某人是凶手,大家从一开始就不停地猜测讨论。这时是没有大人小孩之分的,小孩子有可能被抬到大人的高度——只要你有高见,把结果预测对了,就有人跟你套近乎。现在回想起来,平时很凶的大人们一本正经坐在那里仰着头,其实有许多情节未必看得懂,只晓得好人受欺负。难怪那时小孩子怎么争,大人也不发言,在这一点上当然是小孩子比较聪明,他们老早就断定:好人肯定赢!大人们无所不能,怎么在这个方面比我们糊涂呢?

我弟弟周岁那年,我家也包了场电影。我父亲真是勤快,提前一个星期就把两根老长的竹竿栽在大门口,每天老早就起来,拖把铁锨去铲门前的坡地,把门前的地整得像镜子那样平,恨不得修出一块水泥地来,让大伙儿坐在地上屁股舒坦些。天公不作美,那天下雨,电影没有看成。

除了细心,父亲还是个懂得爱的人,他对我们极为宠爱。虽然他谈不上有学问,一般情况下办事多凭兴之所至,难得深思熟虑,但在对我的教育问题上,他老早就和母亲达成共识:让她好好读书,长大做城里人。他们对城里人的生活十分看不惯,不明白为什么喝水还要花钱,不就是送一根管子把水接到家里去吗?竟然要两分钱一吨!听起来是抱怨,却不知道抱怨谁。话虽如此,他仍然决心要把我培养成城里人。

他还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有一次他在田里收花生,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大家都把花生从沙地里拔出来晒在田头,晒干了水分晚上好一道往家里挑。那时我不过五岁,只晓得坐在地头吃花生,偶尔赶跑一两只来偷嘴的猪。父亲干活麻利,一个人整整收了一亩多地,准备到天黑一起挑回家。可到了傍晚天气说变就变,眼看就要下雨,他急得不行,恨不得把花生统统拢到自己怀里去,偏偏这时有人跟他开玩笑说:田大哥,你老婆在家生儿子了。他一听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先是撞在一棵树上,撞了个四仰八叉,等再起来时我发现他的腿一跳一跳,想必是摔破了某个地方。我看着他跑过沙地,跑过水沟,跑上田埂,跑进草垛的后面,再跑进山的那边,后来我知道,他还跑丢了一只鞋。

从花生地到家里至少也有三公里路,等他发现人家是跟他开玩笑再跑回来,天已经大黑,花生地里除了我和小山似堆着的花生和哗哗啦啦的雨之外,一个人影也没了。事后他一直惭愧,怪他自已没有动脑子,因为那时招弟出世才五天,想想真是太老实了。

回到家里,妈妈把他骂了一通。第二天那个开玩笑的邻居走过我家门口时,我父亲还客气地打招呼:吃过饭啦。他就是这么不记仇。做人还是老实点好,我爸爸常常这么说。

母亲自杀的情景也历历在目。她经常叫嚷着不想活了,因为这句话老挂在嘴上,一直是对大队干部的威胁,大家都不当真,最多是她把剪刀对准喉咙时吃上一惊。但是有一天,她跟爸爸打架,打完架后一声不吭跑到茅房摸到一瓶敌敌畏就咕咚喝了两大口,喝得满口是药味。大家都吓个半死,爸爸赶紧灌肥皂水,又把手伸到喉咙里让她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妈妈既不肯喝肥皂水,也吐不出什么名堂。大家一看她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以为这次逃不掉了,小孩子们哭作一团,一个劲地嚎叫,只有我,上前摸摸看,听到妈妈小声地吩咐说:帮我盖床被子。我心里一下有了底,知道她死不了——要死的人不怕冷呢。

田园忘记了时间和空间,现实趋于朦胧,而记忆越发清晰。

记忆如同不会腐蚀的钢铁,关键时刻挺身而出,铸就了一辆穿透力极强的光明之车。田园仿佛已经穿透混沌,疏导被堵塞的通道,抵达没有矛盾,没有痛苦,也没有黑暗的故乡。迷茫都不见了,心里暖和起来。乡亲们满面春风,单纯可爱,他们的生活中没有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有小意愿,小利益,小磨擦和小纠纷……那才是真正轻松幸福的生活啊!可他们不满足,离开农村的想法人人都有。他们也许永远不明白,幸福就是像他们那样,眯着眼睛,无所事事地闲聊,坐在太阳底下享受清风。他们错过的不仅仅是电冰箱、吸尘器、卡拉OK,同时也错过了意想不到的种种侵害。

晚上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由得又惊又喜。许久以来一直挂在脸上的阴影奇迹般不见了,她看上去轻松、愉快、坦白。一种神妙的东西渗透了她的全身。她发觉自己已近乎豁然开朗。

她的手指又不自觉地在键盘上跳动起来。

夕阳西下,树枝间的天空变得通红,一片静谧。四周绿草如茵,春风和煦。收工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打情骂俏。谁说乡下人不懂得浪漫,他们最晓得享受黄昏。从收工的地里回来的路,确切说算不上什么路,人们总喜欢扩大自己种植的面积,可是面积有限,只好往路上占,一直占到了河边,人就不得不沿着河边的围堤走。堤岸很滑,偶尔会掉下去一两个冒失鬼,但是不要紧,河水清又浅,只会把自己和边上的人逗笑罢了。到了下雨天就得小心了,跌跌撞撞走过去也是气喘吁吁,一头大汗。有什么关系呢,淌点汗不算坏事,大口大口吸进的新鲜空气和草叶的清香对健康有益——连呼出的都是清新的空气,钱是买不来的。到了村口,转一个弯,豁然开朗,露出整个的山与村庄。那里的树枝桠交错、浓荫蔽天,路也不再是坑坑洼洼的小道。路旁有一片悬空的平坦的山崖,崖脚下的松涛奔腾澎湃,大风吹过,满山的叶子跃腾翻覆,壮观无比。

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却不是每一次都能真相大白。有一回张老六家里的母鸡被偷,而邻居王三国刚刚吃掉了一只鸡,鸡肉还卡在牙缝里。张老六怀疑王三国的鸡是自家的,可是后者对天发誓:我要是吃了你家的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还把自己的胸脯拍得震天响。王三国光棍一条,从不养鸡,这只鸡明摆着来路不正。小孩子们围作一团,盯着他们的脸看,想分辨出真正的说谎者是谁,可是两人同样声嘶力竭,同样振振有词,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愤怒和真诚,让人实在难以辨认。

懊恼,担忧,莫名其妙的压力,羞于见人的难堪统统不见了。田园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写作的欲望就像欢腾汹涌的喷泉迸发,怎么也遏制不了。她到达了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只有热情,狂欢,心醉神迷,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蓝天,蓝天上闪着奇异的光芒,身体好像退到次要位置,显得格外遥远。

饮水机里的水是冷的,赤着脚走路,脚底沾满了灰,电视上某某和某某竞选总统,无论谁赢谁输都是儿戏,康志刚又谈发展,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风吹拂着芦苇,发出飒飒的声音,整个村上悄没声息。早春飘来紫罗兰的清香,流经小村的河流闪闪发光,那是银白色的月光,无数宝石的光芒。这就是乡村的夜晚,令人神魂飘荡。

故乡留给我最深记忆的是村口的那个小池塘,如今想起来仍历历在目。小池塘不显眼,二亩大小,池塘边上有几块石头,由于妇女们常年洗洗刷刷,石头被磨得滑亮。一到夏天,池塘里到处是小孩子,阳光照在水波上金光闪闪,小孩子的笑声和溅起的水花四处张扬,使整个村子都生意盎然。鸭子不怕人,它夹在人群中呱呱呱地凑热闹,高兴了还原地转圈跳舞。到了傍晚景色更奇:夕阳映在水里,孩子们突然看到一团跃跃蹿动、瑰丽无比的烈火,本能地发出惊叹。对美的鉴赏力何须去学?孩子们老早就会了!接下来我们安静地看着太阳颤颤悠悠地波动起来,形成一丝丝亮晶晶的光波。孩子们一个个脏兮兮、黑黝黝的,可能刚才还在打水仗,可能饿了,倦了,挨揍了,可是这一刻,我们真心真意的为太阳倾倒——许多年过去,它仍然给我们安慰。那时我们年幼,不晓得体味什么暮色苍茫,其实不晓得才好,晓得多了,徒添伤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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