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闻声赶来的时候，夏纤纤正在手术室抢救。

司机扣着欧阳云朵在门口，面容狰狞，身形狼狈。黎臻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子瑟瑟发抖。

林姝还以为她也受了伤，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阿臻，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没事，血全是夏纤纤的。”黎臻是被夏纤纤给吓到了，“我到地下停车场停车，正看到欧阳云朵拿着刀刺夏纤纤，刺了好多刀，夏纤纤就是不松手，抓着欧阳云朵的脚踝……”

她从没见过有人这么不怕死，也从没见过有人这么不把人命当命。欧阳云朵刺夏纤纤的时候，就好像把夏纤纤当成一朵棉花，一个抱枕，那眼里的疯狂，那对人命的轻视，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实在恐怖！

她简直不敢相信，若她晚到一会儿，夏纤纤会怎么样？

她更不敢相信，一向柔弱的夏纤纤，在生命针垂危时，竟那么坚勇无畏的面对死亡！

“她现在什么情况？”林姝也没想到，黎臻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有只蜜蜂飞了进去，阻绝所有的声音，也阻挠了她的思考。

她没办法去想象那个画面，也没办法去想象，前一秒还在加害她和一一的恶人，下一秒会不顾一切地替她和一一讨回公道。

人心，总是复杂的。

林姝自以为她看懂了夏纤纤的为人，到今天，她又忽然看不懂了。

那个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觉得所有人都对她有亏欠，必须对她有所补偿，思想狭隘极端的妹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不知道，还在里面，何院长进去后，就没出来过。”黎臻惶恐不安，她以杀过人的罪名蹲过牢，可从没经历过一个人由生到死，血流成河的漫长过程。

夏纤纤身上的血窟窿，现在回想起来，还心胆生寒。

“阿姝，我感觉她会死，因为她流了好多血。”黎臻嘴巴仍在打颤，“她还要我跟你说，对不起，她说她不是有意害一一的，她说她不求你的原谅，只要你们不迁怒绵绵就好……阿姝，她在说遗言，她真的会死啊！”

“不会的，不会的，不是在里面抢救么？何院长还没出来，就说明情况他稳得住。”若是无救，早早就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然而，话正说着，手术室的门就推开了。何院长那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因为汗液，下滑得厉害，他往上推了又推，仍没把它固定住。最后只得取下来，用袖子把汗抹干，才重新戴上，“夏纤纤失血过多，血库里的血不够用，需要输血。”

“她什么血型？”

“O型。”

“我就是，输我的吧！”

林姝撩起衣袖子，就要起身。黎臻道：“我也是O型，输我的吧，你最近太累，还要照顾一一……”

“没关系，我顶得住。”林姝不给她再辩驳的机会，便随着何院长进了手术室。黎臻张着嘴，到喉咙口的话还没冒出来，一直没吭声的墨子白朝她摇了下头，淡声道，“你争不过她的。”

夏纤纤是为忏悔才受得伤。

她到底是林姝的亲妹妹，林姝可怜她身世，不曾真正怪过她，眼下见她为自己受伤，就更没什么怨恨了，相反，还会觉得自己欠了她的，所以救她一命，也算是补偿。

墨子白抬头望向手术室门口的另一个角落。

司机很有眼力见地把欧阳云朵押解到他面前，一身黑色运动装，蓬头垢面，脸上有灰尘和血污，看来跟夏纤纤也经历过一场恶战。

那一条条血痕，明显是被指甲抓的。

他看着这张脸，想起小时候欧阳云朵那纯真灿烂的笑颜，默默地叹了口气。人会变，从好到坏，从坏到好，他都见过，就是没见过长着天使一般的面孔，操着天使一般的职业，却日益扭曲成这样。

他替欧阳云朵惋惜，因为她明明有大好前途。

他替何院长惋惜，因为何院长很惜才，一直把她看作是医学界的骄傲。

他还替瑞拉惋惜，因为瑞拉曾对她也给予过厚望。

墨子白还在感叹的时候，司机腾出一只手，摊到他面前：“工作证上不是她的名字，照片也不是她的，应该是她偷用别人的，何院长确认过，不是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

不是这家的，那肯定是别家的。

墨子白想起夏纤纤之前说，欧阳云朵那本送给绵绵的《十万个为什么》是从一个肺炎重患那里拿来的，而这家医院从未收治过类似那种肺炎患者，所以这个工作证极有可能就是欧阳云朵弄来那本书的那家医院盗的，或者说借用。

墨子白道：“去查一下吧，应该查得到。”

若是借用，说明欧阳云朵策划这起肺炎恶意传播重大的医辽事故，还有同谋，绝不可姑息！

“那她呢？”司机问。

“送派出所。”

墨子白淡淡留下这句，然后转身，继续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欧阳云朵双手被司机扣在后面，头发凌乱，全身发抖，她不是害怕接下来墨子白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后，会对她做什么，而是满腔满脑的恨意，在胸口屯积滚动。

她甚至等着墨子白的质问，雷霆式暴怒，这样，她就有机会宣泄她的不满。

她想看他被自己逼的怒发冲冠的样子。

可她始料不及的是，墨子白由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从前在学校她使劲逗他笑，替他赶走那些骂他是哑巴的苍蝇，到长大成人，想一心做他的女人的曲意逢迎，她做了太多太多讨好他的事，却没有一件成功牵动他的情绪。

他不爱她！

她知道。

所以在做尽好事这后，她想了另外一个办法，让他心里留下自己的位置，哪怕是恨！

所以她选择做坏事，一来想看看墨子白对她冷淡到什么程度，看看她究竟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即便是让他用恨的方式。二来报复，因为他伤她太多次，她也是一个人，也有喜怒哀乐。她可以忍受自己爱的人，少爱自己，不能忍受自己爱的人无视自己。

所以她做了这么极端的事，可结果，她还是输了。

她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甚至，到现在，他连一个正眼都不懒得多给。

欧阳云朵就不明白，她哪里不好，墨子白为什么要这么冷淡的对自己。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被司朵扭押着离开的时候，她不甘的回头望着墨子白。

墨子白那清冷的背影巍然不动。

“墨子白，你不恨我吗？我是不是连你的恨都不配得到？”

墨子白目不斜视地凝视前方，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欧阳云朵，她确实不配。

欧阳云朵疯了，猩红着眼嘶吼：“墨子白，我走到今天，都是因为你，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我告诉你，一一那个病，好不了，他身体那么差，他不可能扛过去的……”

“啪。”

叫嚣的声音到一半，被一个耳光给中断。黎臻举着火辣辣的掌心又狠狠地甩过她的右边脸：“你再敢诅咒一一一句，我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你这个臭女人，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啪啪。”

欧阳云朵两边嘴角都扇出了血，她说黎臻没资格打她，黎臻也不回话，把耳光甩得更响，让欧阳云朵看看清楚，她不管有没有资格，但她现在就是可以打她。

而且，两个三个还不够，黎臻像是打上了瘾，左右开弓，连甩了十几个耳光，直把欧阳去云朵打得眼冒金星，满口是血。她吐出一口血水，混浊的液体里果然裹着两颗白牙。

“把她带走，老娘甩得手疼。”黎臻打完后，手心都麻了。蓝子轩正好赶来，见欧阳云朵两边脸肿得跟染了色的馒头一样，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

狠狠地剐了眼，然后捉起黎臻的手到嘴边：“来，我给你吹吹，下次打人，别自己动手，让我来，记住了吗？”

“记是记住了，就怕忍不住。”因为有些人，坏到骨子里，就要及时替天行道。

“没事，以后我多提醒你的几句。”蓝子轩拍着她的背安抚。顾朗和唐唯懒得看他们撒狗粮，转而向墨子白走去，刚准备说点什么，墨非急匆匆从外头走廊另一头赶来，声音刻意压了一下，也没有很低：“刚刚证实了一个消息，欧阳云朵的祖父欧阳悔就是逍遥门要找的那个欧阳非，我把欧阳云朵祖父的照片给他们看过，他们核对资料库里的信息，确认无疑。”

墨子白瞳孔微震，随后不动声色地道：“可是欧阳悔已经死了。”

欧阳云朵初次回国，央他一起参加许佳明名下酒店的一场拍卖会时，就说过，她爷爷死了，病死的。

“欧阳悔是死了，可是血玉扳指还在。”墨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