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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水益/文
早晨, 太阳初升，天色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唐柚睁开一双清醒的眼睛, 起身拿来手机, 把闹钟关掉。
又是起得比闹钟还早的一天。
这是君悦酒店二十层的高级套房，唐柚在这里住了两天，安静安全的地方，让她之前稍显迟钝的思维逐渐变得清晰。
两天前, 绍子勋把唐柚送到这里。
他是个很善于观察的人，发现唐柚情绪不对，什么也没问，把她送到酒店, 帮她把需要的事情做了，然后在隔壁开了间房，默默陪伴她。
而唐柚, 在冷静下来后, 用新买的手机给姑姑打了个电话。
不出所料, 性情暴躁的姑姑直接在电话里把她骂了个灰头土脸。
“……这么大的人，说失踪就失踪！闭什么关！？如果不是知道你有这个习惯我跟迈克尔早报警了！说你多少次，姑姑不反对你闭门造车，但至少要保持联络，你这样太让人不放心了！你知不知道错！”
唐柚含着眼泪认错，“对不起姑姑, 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您别生气，小杰瑞还好吗？”
对面沉默了会, 姑姑唐韵琪疲惫出声：“还不就是这样，他喊着要去找你，我和他说等开春，那会儿过年了，我寻思着你怎么也会过来吧。”
唐柚喉咙酸得不行，忍着道：“当然，我过年一定会去看他，姑姑，您和小杰瑞说，我这阵子有些忙，等我把事情理好了，我和他视频，让他乖乖等我哦。”
唐韵琪笑了下，“行，我和他说，你自己注意作息，别日夜颠倒……哎哟差点忘了，你这个电话怎么回事？你回国了？”
“是的，姑姑您知道我家在上京还有套房子，我这次回来打算卖掉……”
话没说完，就被唐韵琪打断，“是都东区那个吧，好端端的卖它干嘛，我还知道这房子是你爸爸当年写的剧本大卖，大赚了一笔时买的，很有纪念意义，你想清楚。”
唐柚垂着眼眸道：“我想清楚了，姑姑你不用担心我，我这次回国还接了一份工作，我有份剧本卖了，对方邀请我参加剧本改编，我想试试，报酬不低，等钱拿到手了，你们可以轻松一点。”
唐韵琪爽朗地笑了，“哎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还能让小柚养，姑姑先谢谢你呀，但是我们现在还撑得住，虽然迈克尔那人挺笨的，但我想，他不会愿意接受侄女的钱，你赚的，你自己留，如果你是因为这原因想卖房子，姑姑劝你不要，小杰瑞那病是无底洞，治不好的，我们都很看得开，我们只希望他开开心心就行了。”
电话挂了，因为失明这事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唐柚，抱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
她的人生是不幸的，父母早早离开她，可她又是幸福的，她有真心爱她的舅舅和姑姑，为了他们，自己怎么样也不能就此消沉。
顾昱成算什么？
他难道还能吃了她？
她狠狠抹一把眼泪，心想，他们都长大了，顾昱成成了傅晟，唐柚也不会像当年一样，只傻傻地任他欺负，他要是敢像以前那样对她，那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兔子也有牙，当年她能狠咬他一口，这次她能把他的肉扯下来！
心境豁然开朗的唐柚，开始认真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她想了想，直接跑去找绍子勋。
她知道绍子勋一直在找她，她也在找他，两人之前也通过电话，可是直到这会儿，两人面对面坐下来聊天，一对，才知道错得有多离谱。
什么他没有回消息。
什么叫绍子勋的人太多了，找不到。
什么他惹上官司了，别让他担心，不要告诉他……
绍子勋分明就是被傅晟给拦住了！
唐柚气得脸都红了，“他一开始就认出我，一开始就想骗我！”
绍子勋比她想得更多，他已经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拦在国外回不来，八`九不离十和傅晟有关系，目的很简单，怕他回来认出他傅晟这个人，破坏他和唐柚的相处机会吧。
他摇摇头，如果说当年的顾昱成还算单纯，那现在这个傅晟，已经有了心机，他有心有钱有能力去布置下这样一个大网，唐柚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掌心？
绍子勋难掩担忧道：“你应该早和我说你眼睛受伤了。”
他就知道，以前那么排斥顾昱成的唐柚，怎么可能突然接受他？
“我……”唐柚想起了傅晟说‘不要让他担心’的话，觉得自己太蠢，难受地咬住唇。
绍子勋递过来一杯水，温声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唐柚接过来喝了一口，低低道：“我知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发顶被一只大掌轻轻拍了拍，绍子勋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唐柚红了眼圈，半晌浅笑，“子勋哥，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做心理医生，每次和你说话后，我都觉得好受多了。”
绍子勋一愣，心想他说的全是真心话，不是为了开解她，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只是笑笑，“那你可省了很多钱，我收费很贵的。”
两人都笑了。
和绍子勋谈话之后，唐柚确定了目标，那就是赶紧完成在这边的工作，她想早点回去看小杰瑞。
那么第一件事，就是拿回她的录音笔，还有她的证件。
录音笔是其次，证件才是首要，没有证件会要命，真真正正是去哪都不行。
她记得，当时和傅晟出去旅游，两人有时坐飞机，有时坐高铁，虽然更多时候，是他开车，但是身份证肯定在他那里，只是唐柚暂时还不想见他，所以打算先把护照和银行卡等东西拿回来。
她想这些应该在家里，知道她的打算后，绍子勋说陪她走一趟。
于是今天早上，唐柚早早起床搞定自己后，就去隔壁敲门。
绍子勋本来准备好了，可是临时有点急事，只能打开手提电脑回复紧急邮件，唐柚没有催他，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等待。
这一坐就坐了三四个钟，到了中午，绍子勋才把事情处理完。
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道：“如果你不急，我觉得我们可以吃完午饭再去。”
“可以，我都没……”
走在前边的唐柚开了门，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哑声，人也不走了，绍子勋觉得奇怪，走上前，“怎么了？”
走到门口他就明白了。
傅晟正站在隔壁房间门口，又惊又怒地看着他们。
关于唐柚的反应，傅晟想过很多。
她可能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一看见他就哭，不让他进门。
或者气急败坏地骂他，可是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又或者用幽怨的眼神看他，不说话，直看得他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
可是任他怎么想，都没想到，他的柚柚，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和别的男人一个房间，一大早的，从里面一起出来，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柚被骤然出现的傅晟吓个半死，下意识就想跑，她立刻后退想关门，傅晟的反应比她更快，猛地把门一挡，手一抓，准确地扣住她的手臂。
唐柚尖叫一声：“不要碰我！”
傅晟眼神一沉，“柚柚！”
绍子勋试图上来救唐柚，却被傅晟反手抓住手臂一拉一推，整个人往门外摔去。
同时傅晟迅速搂着唐柚进了房间，关上门反锁，直接把绍子勋和洪楷喆关在门外。
门外的洪楷喆懵得不能再懵，全然不知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下意识上前扶住踉跄的绍子勋，却被他推开。
绍子勋往口袋一摸，什么都摸不到，这才想起房卡还放在玄关柜上没拿，立刻冲上来拍门，“顾昱成！傅晟！开门！你想对小柚做什么！”
他想对唐柚做什么？他还想问，你们做了什么！
他很生气，可是转瞬就克制住自己……只是两人一起从房间走出来而已，这不代表什么，或许在他到酒店的前一刻她才进去呢？
他相信她，唐柚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如果他现在贸贸然指责她，才会把两人关系弄僵。
傅晟忍着满腔妒意，吸了口气压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们没什么，柚柚，我们谈谈好吗？”
唐柚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起自己的决心，指甲插入掌心，强作镇定，“你想谈什么？”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谈，但是看见唐柚全身心防备的样子，傅晟一颗心直直下坠，脸色阴沉难看，他忍不住道：“柚柚，这四个月的相处不能让你知道我现在是个怎样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怕我？”
为什么要这么怕他？
唐柚恍惚了一瞬，莫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还不是很怕他的时候。
*
那是校篮球比赛的时候，已经和绍子勋成为朋友的唐柚，在得知绍子勋参加比赛，特意跑到操场来看。
去到操场时才知道，原来不只高三在比，高一也在比，他们一班的男同学就在场上。
唐柚对篮球一窍不通，原本只想过去瞄两眼给他加个油就走，没想到被他们班的男同学看到，他们当场就鼓劲、吹口哨，正在打球的顾昱成就看了过来。
被顾昱成闪着暗光的眸子一盯，唐柚有点窒息，再不敢靠近，直接背着书包跑了。
他们学校的操场四周，是一级级升高的阶梯座位，坐在上面便能俯瞰全场，当时唐柚想，来都来了，至少看看绍子勋再走，于是登上阶梯座位，从上面看比赛。
因为位置离得远，场上的队员谁是谁根本看不清，饶是如此，唐柚还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唐柚的忽然到来，是顾昱成没想到的，他喊了她那么多次，她从来没来过一次，虽然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过来，但是他很高兴，他一高兴，打球就格外猛，带着队友力压二班，分数一下子拉开了。
太阳逐渐西斜，整个操场笼罩着一片金黄色泽，远远坐在阶梯座位上的唐柚，看起来像画中人儿似的。
刚刚结束比赛的顾昱成，一边喝水一边看她，心想他要不要过去找她说句话，正想着，从隔壁篮球场跑出来一个穿球服的男生，径直向唐柚跑去。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唐柚便跟他一起走了。
那些和他玩得好的同学，一个个面面相觑。
“搞什么，这是截糊吗？”
“我觉得不像，唐柚明显和那高三的认识。”
“你们不知道吗？那是高三的绍子勋啊，学生会副主席，不过他为人低调，比较少人认识。”
“啧，这是好学生跟好学生一起玩咯？嘻嘻，我们成哥也不差……唔！”
最后那人的话说了一半，立刻被旁边的人揍了一拳，他后知后觉向顾昱成看去，喝，脸色臭死了，他还想说什么补救下，顾昱成已经把矿泉水砸到地上，拎起书包走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当天晚上，唐柚正坐在书桌前学习时，听见了‘哐当’‘哐当’的撞击声，抬头一看，居然有人在用小石子丢她的玻璃窗！
她立刻爬上书桌，向外一看，她卧房对着的后墙根处蹲了个人，手里拿着石子抛啊抛，看见她爬到窗前，那人慢慢站起来，向前走，从阴影区走到街灯照到的光影区，露出一张桀骜不驯的脸。
唐柚倒吸口气，赶紧把窗户推开，小声喊他，“顾昱成，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顾昱成淡淡地掀了掀眼皮，“出来。”
唐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
顾昱成哼了声，又抛起了石子，“那你今晚就别想睡，我会一直丢石子，你也可以叫人来，我会说你欠我钱。”
唐柚听得瞠目结舌，最后愤愤把窗户关了，小心翼翼避开舅舅舅妈他们，溜了出来。
她拐回自己卧室后院，把顾昱成拉出来，一直跑到离舅舅家一段距离才停下，生气地看着他道：“顾昱成，你幼不幼稚啊！你到底看我哪里不顺眼？”
顾昱成避开她控诉的眼神，抿了抿唇，说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你看我的头发。”
唐柚眯了眯眼，往他头发上瞄，看起来像剪了头发？
见她一脸迷惑，顾昱成又往路灯下走，提示道：“看清楚，颜色。”
昏黄灯光下，他一头变短的头发黑亮、飘逸，闪着迷人的光泽，看起来发质极好。
“你染黑了？”
顾昱成勾了下唇，“怎么样，这样看起来像好学生么？”
他不止把头发染黑，还把耳钉摘了，虽然如此，少年眉眼间的不羁之色太盛，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学生。
唐柚犹犹豫豫，也知道不应该照实说话，她支唔着道：“你叫我出来就是看你的头发？”
“哼，”顾昱成撇开脸，看着不远处的影子，“你不是喜欢好学生吗，我现在这样，你就不会怕我了吧？下次篮球赛，你要过来看……”
唐柚说了什么，她已经忘记，只知道自己没有去看篮球赛。
顾昱成在一次放学后故意堵住她，把自己连拖带拽半威胁地带到篮球场，然后他什么也不做，就坐着玩篮球，却不许她走，这是她第一次莫名有种感觉，顾昱成的行动，似乎超出正常人思畴范围。
这种带了偏执的个性，好强、骄傲、掌控欲极强的极致性格，她在往后的日子里，越来越感受深刻。
……
如今他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怕我？”
她突然觉得好笑。
她低下头去，声调平平，“你说得对，我不需要怕你，我为什么要怕你？”
傅晟不喜欢她这副冷漠的表情，让他莫名心慌。
但也知道她有心结，他如今只想让她把过去放一放，看在他们重新开始的感情基础上，对他换个角度看待。
“柚柚，我知道你介意什么，我那时候没有丢下你，我回来找医生，等我回去时你已经出国……我这些年一直很后悔，我知道自己做错很多事，这次能重新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我希望你知道，这几个月你看到的我并不是装的，不是假的，我会对你很好，我不会再强迫你……”
一直默默听他说话的唐柚忽然抬头，“不会强迫我？”
傅晟满眼深情地看着她，“对，这几个月我们在一起时，我有强迫过你吗？柚柚，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唐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证明。”
傅晟一愣，这要怎么证明？
唐柚缓缓勾唇，“我们分手，你不许再来缠着我，你同意了我就相信。”
傅晟瞳孔一缩，整个人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柚柚：他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还能吃了自己？
傅晟：如果不是怕你哭，我还真能
柚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