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楼下,两方对峙,滚滚龙威几乎凝成实质,隐隐传来龙吟之声。邢箫神色淡淡,眸子漆黑如墨,似有深远徐徐盘旋。
“好看哥哥……”夜离笙嘀咕了声,继而蓝裙微提,跪了下去,“父皇息怒!”
夜临衍一咬牙,脚下轻点,飞溜而过,顷刻即入疫圈。
“殿下!”一直缄默的雨清晚突然出声,水袖一挥,烟雨青绫顿出。
夜临衍余光一瞥,脚下不停,旋手出剑,昭冥剑骤对青绫,一撞即收。
“父皇,”夜临衍停于夜离笙前半步,转身跪下,“笙笙涉世未深,不曾见过这般残酷场面,过于心急,望父皇息怒!”
夜离笙抬眸,看到他俊朗的侧眼。他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同样姿态,不知曾重复过多少次。这一次,他同样站出来了,不顾东宫之位,不管触怒龙颜。
她咬牙,清澈的眸子望向脚边难民,他们再痛苦地挣扎,一张张脸面目全非,指甲上带着因难忍而抠出的血迹。他们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有嘶吼、有沙哑、有求助,甚至有些声音已越来越弱,慢慢消失。
上天、天帝、后土、神仙……各式各样的神灵从他们嘴里迸出来,仿佛这样便能减少他们的痛苦。
“皇上,”邢箫突然开口,打破了依旧在上升的压力,“你看到了,长公主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这是个台阶,很明显。朔帝看着对面,眸色愈深,君老提起邢箫时的表情在他脑中盘旋,他看得非常清楚,那是忌惮!
朔帝没说话,但他的目光别向了一边,已然松口。
夜离笙心下一喜,迅速起身,蹲在一名病患身侧,萦着墨色的指尖按上了病人的手腕。眉宇轻皱,她又换了一人,接连碰了四五人的脉象。
倏尔,一名病人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救我,救我……”
夜离笙眉头微挑,纤手一动,落花影擦过手腕,热血喷洒,她手腕一翻抽了出来,余下病人一声惨叫,五指齐断。
邢箫眉尖挑了挑,唇角勾起了丝笑意。他发现他有点看不懂这个姑娘了,连噬心蚁都使得出的人,为什么突然对这些百姓如此上心?
“怎么样?”夜临衍紧皱眉,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没事!”轻轻吸了口气,夜离笙转头看向朔帝,笃定地开口,“是毒!”
两个字,不带感情,却悦耳至极,一丝不余地落在江流卿耳中,引得他唇角的笑愈发清润:“公主聪敏啊!”
檀雪立于他身后,轻瞥了眼下方,顶楼向下,整条街一览无余。
“人多、混杂,就是爱出事!”江流卿浅笑摇头,“跟七年前一般无二。”
流觞楼下一片哗然,朔帝眉头紧皱,盯着夜离笙,似乎要将她刺穿。
夜离笙垂下头,避开了朔帝的眼睛。
喧闹之后人群渐渐静了下去,最起码朔帝周围声音弱了,朔帝终于开口:“太医令组织救人,稳住病情,领总令,速配解药,御林军随苍王捉拿凶犯,只有三天时间!”
被点到的人迅速接令,只感觉头上压了座大山般沉重。
末了,朔帝缓缓开口,声色漠然:“太子、长公主、邢箫为民劳累,回流觞楼休息吧!”
夜离笙清眸微眨,没有说话,任一队龙卫军围住自己。
………
“皇上走的一步好棋啊!”顶楼窗前,江流卿赞赏地点着头,“不过他软禁了这三人,那毒怕是不容易解了!”
“流卿怎知长公主会解?”奢荼从门中进来,瞥了瞥下方,见御林军已在清场,不由冷哼,转向江流卿时已笑颜如花,孩子般勾住他的脖子,“若此毒九拖,只怕有人会说是皇帝无德,天降灾祸。”
“公主能否解毒我自然不知,”江流卿一笑,似已习惯了她这般,“不过那邢箫,倒是神秘得很啊!”
“邢箫?”奢荼移目望去,但见那抹白衣飘然而动,悠悠闲闲,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从出现到现在,他一直守着蓝色倩影,仿佛其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太过神秘,到如今我都未得到他的一丝消息,皇上对他的态度也叫人捉摸不透。”江流卿轻轻一笑,唇角的笑柔和至极。
奢荼看得痴了,俏脸微红,声音都柔了下来:“为何不让洛紫歆试试?她零昔阁不是有专干此事的吗?”
“没了毒尊,零昔阁已不再是曾经的零昔阁了!”
“毒尊……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奢荼微微撇嘴,似有小小的不服溢出。
“自然!”江流卿浅浅一笑,低头把玩着九坤扇,眼里透着迷离,“如若不然,又怎会让雨家敢怒不敢言,在极不愿中允了她与雨宸?”
………
流觞楼皇庭,朔帝脸色阴沉,怒气弥漫,吓得下人们跪倒在地,缩成一团。
“你们且先下去吧!”华后雍容依旧,挥退了所有人,才蹙起眉头,跪坐在朔帝腿边,“皇上,龙体要紧。”
朔帝冷哼一声:“朕的这一双儿女真是长大了,学会跟朕作对了!”
“皇上,笙笙的做法也不无道理,”华后玉手沏着茶,端到朔帝眼前,“此事本就是步险棋,若烧,众人定言皇上残酷,不恤民情;若救,只怕时间不足,影响七曜剑会决战,引起江湖不满。不过若是可解,皇上仁爱之名必是远播啊!”
朔帝接过茶杯,思忖着得失,喃喃自语:“只有三日……”似是华后的话有静心之用,他的思绪渐渐降下了怒火,又侧头看向华后,“这下毒之人你怎么看?”
华后略微沉吟,低下了头:“前堂之事,妾为后宫之嫔,不便多言。”
“啪!”朔帝甩手将茶杯扔在桌上,茶水四溅,发出一声脆响。不必多说,她这一句暗示就够了,他们想到同一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