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你看。”
薛无疆不理会已经消失的阿莫影子，只是抬起手来，在半空比划着。
“人字外加个框，就是囚。”
“被囚禁的人总是认为自己没救了，他们只看到被囚禁起来的自己，却没看到囚牢外的东西。”
薛无疆一脚跨出，骷髅法身随之崩碎。
“阿莫你看。”
阴影里的阿莫看着腾空而起的薛无疆，情绪已近乎崩溃。
难道我这十万年来，竟是被自己的无知所囚禁起来的？
“其实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薛无疆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阿莫自囚于此，他看不到这无限岁月监禁的真相。
那么，十万年前，我被囚禁在狱空山时，是否也忽视了被囚的真相呢？
也或许，狱空山下的囚禁并不是真正的囚禁。
这世上哪有十死无生的地方呢？
薛无疆反反复复念叨着“十死无生”四个字，忽然眼前一亮，霍然开朗。
“阿莫啊。”他眼神里蕴含着惊人的光。
阿莫站在阴影里看着他，只感觉被那些光刺痛的睁不开眼睛。
“这世上，从来不存在十死无生的地方啊！”
薛无疆仰天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穿透了迷宫，穿透了血云，笑声变成了啸声，眨眼间跃青云而上，直达天外不可知！
腾蛇也嘶吼一声，巨大的身躯终于拜托了血云的控制，脱身而出，张开大嘴用力一吸，竟将血云尽数吸入腹中！
薛无疆身边，阿莫的身影渐渐消散了。
“无疆……”阿莫忽然慌张起来，仿佛再次变成了当年那个慌然失措的贵族少年。
“无疆，我会死吗？”
薛无疆上前两步，抱住阿莫的头。
“傻阿莫，你早在十万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阿莫眼中满是恍然。
“原来如此。”
也不知道他悟出了什么，只看到身影逐渐消散，直至彻底消失。
——
朱玉胧一干人等正疑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薛无疆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空旷的大殿。
“陛下。”
朱玉胧霍然扭头，却看不到薛无疆的身影。
霍敛也一下子懵了，薛无疆明明不在这里，为什么这里会有他的声音？
“陛下，大患已除，炎灵万年太平。”
朱玉胧张了张嘴，脑中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霍敛却听到了薛无疆另外的传音。
‘兄弟，我要走了。’
霍敛潜意识里感觉到非常不对劲，也非常慌张，他只能强自镇定的问道：‘你要去哪？’
薛无疆的回应非常快。
‘我要去验证一件事情。’
霍敛硬着头皮：‘你总不能就这样走了！’
薛无疆的声音迟缓了两秒钟，才再次出现。
‘炎灵大局已定，皇帝雄才大略，如今又有了腾蛇，她迟早有一天要带着大军跨越无疆海，踏上无尽的远征。’
霍敛下意识的感觉到，薛无疆这一走，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千言万语无数疑问，在传音的瞬间化作一句叮嘱：‘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薛无疆的声音里带着喜悦：‘我虽离开，但会永远保护着你们，当无月之夜，你只管抬头，看到最明亮的那颗星星，就是我的眼睛。’
‘此去路远，江湖不见。’
薛无疆的声音消失之后，霍敛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
他突然的出现，就像是突然的离开。
他把世界搅得一团糟，却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
——
此时此刻，兵部尚书府。
薛万寿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薛无疆的笑脸。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着对薛无疆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薛无疆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是我骗了你，谁知竟是你骗了我。”
薛万寿嘿嘿一笑，竟是明白薛无疆话中的意思。
“你我之间，没什么谁骗谁的，人活的太长就没了意思，除了这点感情，还有什么能让你我留恋的呢？”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薛万寿已然变了一副模样。
是那个穿宫装的女人。
十万年前，薛无疆还是那个摔断腿的少年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
薛无疆很想问她，你是不是我母亲？
可他问不出来，因为他很生她的气。
如果你是我的母亲，为什么要让我从小肚子生长？为什么看着我被镇压而不去帮忙？
薛无疆也很想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在十万年里一直追随着他的痕迹，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的一生？
女人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却没有对他的疑问有所解答。
她只是对他说：“快些结束三界的眷恋，我在天门等你。”
话音落下的时候，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薛无疆叹了口气，身影也
消失在兵部尚书府中。
——
与此同时，帝国第一军团营地，大将军营帐中。
徐妄卿撅着小嘴：“我不想看书了！”
唐炎拿着本兵书，皱着眉头：“女孩子不多读书，以后被男孩子欺负了怎么办！乖小娃，听话！过几日一定带你去找你爹爹！”
徐妄卿快要抓狂：“那不是我爹爹！是我叔叔！”
唐炎还想说话，却忽然看到徐妄卿眼里出现了一丝兴奋。
他霍然扭头，就看到一陌生男子出现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
他的警惕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竟然让陌生人临近两米都没有察觉！
唐炎刚想拔刀，却忽然看到了男子的脸。
他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不就是当初给他画心的人吗？
“叔叔！”徐妄卿前一刻还是开心的表情，这一刻却忽然委屈的大哭起来，她飞扑到薛无疆怀里，大哭道：“你去哪里了啊！”
薛无疆一脸歉疚的抚着她的背，试图平复她的情绪：“对不起。”
没想到，徐妄卿哭的更伤心了，边哭边说：“程玉跟我说，男人一旦说了一次对不起，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是不是还要离开！是不是不要我了！”
薛无疆慌忙摇了摇头：“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我现在必须去确定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事情，可能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了，但只要你好好修炼，等到十八重天登天门的时候，自然就能见到我了！”
徐妄卿这才止住啼哭，情绪低落道：“那也要很长的时间呢……”
她有些慌然失措，只能举起小拇指：“我们拉钩！”
薛无疆无奈用小指勾住她的小拇指，听她说道：“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
她说完就郑重道：“一万年，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薛无疆无奈点点头，用拇指在她脑门上留下一个青色的印结。
那是操纵腾蛇的符咒。
符咒青色闪动两下，逐渐消失。
薛无疆的身影也消失在将军营帐里。
徐妄卿坐在地上，继续大哭了起来，唐炎这次怎么哄都不行了。
——
与此同时，玉皇宫。
程玉伏案，奋笔疾书，连头都不抬，就只是说道：“不去跟小晓道别，来我这里做什么？”
薛无疆哈哈一笑：“小晓是最让人放心的，老康飞升了，小晓也迟早要飞
升的。”
他说完，收起笑容，轻声道：“我来，是想跟你道个别。”
程玉拿着笔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书卷也被划破。
“你……你知道了什么？”
薛无疆看着天，声音平淡极了。
“没知道什么，只是想看看，自己这十万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程玉点头，怔了半晌才说道：“还回来吗。”
薛无疆平静答道：“估摸着是回不来了。”
程玉继续点头，神色已恢复常态：“也好，你去三界外打先锋，等我们登了天门，也好有个照应。”
薛无疆笑道：“自然如此。”
程玉想起了什么，抬头想问薛无疆，可一抬头，却已经看不到薛无疆的身影。
她只看到玉皇宫，依然屹立如山。
——
与此同时，北地登天台。
“师父，我要离开了。”
薛无疆看着娄金，感受着娄金身上强大的金属性霸道灵气，那明显是吸纳了灭灵石才会出现的东西。
娄金着实慌了一下，但一想到薛无疆的身份，就不再多言，只是点头说道：“此去泉台招旧部？”
薛无疆眼中燃起一丝火焰：“旌旗十万斩阎罗！”
娄金瞪大眼睛，竟拱手一拜！
“恭送魔主！”
薛无疆长笑一声，整个登天台轰然拔高数万丈，竟变回了十万年前神魔大战前的模样！
登天台的某个角落里，人皇正惊惧的喃喃自语：“该死的……该死的！我就知道他在装蒜！我就知道！他从来都是那个人！他从来都什么都没有失去过！”
——
在地面之上无数个场景结束的那一刻，地面之下亿万丈处，镇压神魔之地，狱空山。
某个已腐败了十万年的尸体睁开了眼睛。
地面上的，是薛无疆的一魂。
狱空山下压着的，是薛无疆的其余两魂七魄，也可以说，狱空山下压着的，才是真正的薛无疆。
浑身腐败的薛无疆站起身来，向黑暗中未知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黑暗消退，光明再现。
也没走多少路。
大概一百八十步。
薛无疆站在光明里，扭头看着狱空山。
恍如隔世。
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囚非囚。”
薛无疆扭头，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自己。
那是他逃离狱空山的一魂。
“此囚非囚……你倒是比我悟的还要
多了。”
薛无疆对薛无疆说道：“你我无二，心意亦是想通，如今的对话可以发生，只是因为太过寂寞罢了。”
薛无疆点头，再没说话。
一魂归位，两个薛无疆合二为一，十万年来积攒的无数法门和神通幻化成环，围绕在他身边。
此囚非囚。
原本就没有什么囚禁。
囚禁薛无疆的，是薛无疆自己。
他接受不了战败，接受不了爱人的离去，接受不了兄弟的死亡和无止境的背叛。
天门后强大生命的镇压并不能将他永远囚禁。
只因为他不想出来，才在狱空山下呆了十万年。
“十万年啊……”
薛无疆感叹一声。
“好在，这十万年里，我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他身影一闪，消失在狱空山前。
——
片刻之后，天门前。
薛无疆看着早已等在那里的宫装女人，笑道：“总不会连天门后那个怪物也是你吧？”
女人不屑道：“是不是，你自己看便是。”
薛无疆不怎么费力就看到了当年那个“无敌”一般的存在。
那个存在现在就站在天门的另一边，平静的看着自己。
两只眼睛一只鼻子，原来那也是个人族。
和薛无疆一模一样的人族。
“好久不见啊！”薛无疆笑着对那人打着招呼，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那人目光一凝，冷声道：“薛无疆，这次不会让你再逃掉了，我把你困在三界轮回了亿万年，如今我族军队已经重返，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薛无疆打了个响指，对女人说道：“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他转而对天门后那人说道：“不管我前世是谁，我都不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人了。”
“今生今世，我是薛无疆。”
眨眼之间，天门大开！
那人惊慌至极，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薛无疆只单单一句话，就能让关闭了数万年的天门再次打开！
就在薛无疆将要跨出天门的一瞬间，女人在薛无疆身边对他说：“你可要想好了，出了这扇门，你将永无宁日，前世今生，无数岁月，你背负的情谊也好，债怨也罢，一切都会重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那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薛无疆楞了一下，掏了掏耳朵，对她说道：“我是薛无疆啊！”
他大笑着跨出了天门。
天门后，庞大的舰队遮蔽星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