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相思得贺甑一句呵斥,当下将花冠收起。樊氏登堂入,恰听贺甑斥女声,只回道,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打情骂俏**何事了,何苦端这副扮相,平白吓坏了自家闺女。
樊氏一席话将贺甑说的低下头去。他是个惧内的人,对樊氏很是敬重。二人话毕后,贺逢君亦入得厅来,开宴成席倒也无话。待得饭后,贺逢君问祝临风可好古琴,他前几日新得了张七弦琴,音色不错,若是喜欢便可拿回家赏玩去。
贺相思靠着樊氏坐,自顾自的剥葡萄。贺甑虽是商人,但很重文人修养,当下便让贺逢君将琴拿上来一观,贺相思吃着葡萄道:“光看琴有什么用?三哥自己弹一曲我们听吧。”
樊氏:“你三哥那十根笨指头,弹的曲子哪能入耳。”
樊氏话头一转,对着祝临风道:“临风可通晓乐理?”
话落,贺逢君便让人将那张七弦琴拿来布于案上了,祝临风:“不知岳母大人想听何曲?”
“《凤求凰》吧。当年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求得了卓文君,君可仿之。”
祝临风正想应句是。贺相思细剥葡萄,幽幽道:“当年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求得了卓文君,可后来还不是让卓文君作一阕《白头吟》方得凤凰归吗?”
一语落,四周寂静,贺甑本就青的脸色更青了。樊氏以肘撞了撞贺相思,她虽不喜祝家人的做派,但对祝临风这女婿还是很满意的,若是他身子能再好些,她便更满意了。为人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幸福美满的活着?
祝临风试弦再问:“那相思想听什么曲子?”
“随便。”
“……”
琴弦动,茶话起。贺相思以为自打在柳清兮那住久了,被他养刁了耳朵后,便再听不得其他琴师的琴音了。待得祝临风复弹七弦琴时,她蓦地愣在原地了,从前知他是个药罐子,只想着这样的人除了卧病在床并无什么用了,今日听他一曲,她搁下一碟葡萄,堪堪坐直身子。樊氏一脸赞赏的点点头
待得一曲毕后,贺逢君抚掌连声夸了几句好。一通茶话后,有管事来寻贺甑,贺甑只去了。樊氏也觉得累了,便回去歇息了,只留他们三个年轻人在原地,贺逢君道:“妹夫,过几日流觞诗会,你可会过去?”
祝临风还未回答,贺相思抢先一步道:“什么流觞诗会?柳清兮去吗?”
“听闻是去的。”
“我去。”祝临风截过二人的话头。贺逢君一脸诧异的望着他。贺相思不敢置信道:“怎么忽然又想去了,先前明明还是一副不
情愿的样子的。”
祝临风:“早闻流觞诗会上能人无数,是以欲前往长一长见识。”
“……”
黄昏时分,夫妻二人齐齐归家去。
二人自角门入院来,廊外一架蔷薇乱爬,夏日的黄昏火烧云将大地印的红通通的。红霞铺落,蔷薇更红,趴在青石阶上的白毛狗印成了红毛犬,二人下得台阶经一树蔷薇花木,见二三小丫鬟聚在花下扑蝴蝶。
其中一人见祝临风行来,立即端正姿势,喊一句:“二爷。”
其余二人,闻声皆收敛了性子,沉声喊了句二爷。祝临风朝其微微颔首,徐步走过。贺相思自他身后,悄悄摸摸鼻子,轻声道:“大冰块。”
二人自去祝老太太院中见了祝老太太,又到徐夫人去请了安,这才往梨院走去。今日奔波的厉害,祝临风面上是藏不住的苍白。晚饭时,他喝了半碗胭脂稻米粥,便卧在凉椅上歇息了,院中葡萄架上硕果累累,火烧云下印的格外好看。
贺相思亲自端着药碗过来,祝临风起身端药碗时,见那木托盘上还放着一碟蜜饯,他微微扬起头来望着她。贺相思搂着木托坐到一旁的凉椅上:“我闻着那药便觉苦的厉害,是以便准备了碟蜜饯,你喝完那碗药了,可含一颗,去去苦味。”
“谢谢。”
墙角处那树蔷薇落。贺相思道:“不谢,算是给你的回报。”
祝临风笑了笑,不再言语。她侧着头看他,红霞院下,君子如画。她想着这个人的心思若是如他的模样一般好看就好了,若是那样,若是那样……害死空语的凶手便不会逍遥法外了。
“可是又怪我了?”
祝临风有一双能识破人心的眼睛,不要想在他面前藏匿心事,他那双眸子一过去,那些伪装与招数都在他面前失效了。他将一碗药喝到底,搁下碗来:“空语的事,是临戈做的不对,我们包庇他也是不对。但,他是三房的独子,不得有失。我知你想要公道,想要公平,但那是不可能,当今世上,小孩子才分善恶,而大人只问得失。”
“先前觉得你这岁月静好的模样下,皮子下的心大抵也是好的,谁知竟是坏透了。”
祝临风不想再答,闭目卧在凉椅上。穿廊风徐徐走过,送来一段清凉。贺相思隔着漫天蔷薇雨望他,忽生怜悯:“你这病,还好得了吗?”
“从前大夫说了,多则三五年,短则一两月,现下是用药石吊着一口气,这口气何时会断,我也是不知道的。”
他闭目道。贺相思闻言,没在开口。她讨厌那些涉及生死的问题
,不见她言语,他转过头来望她:“我觉得你是巴不得我快点死的人,怎么会因我这句话而难过呢?”
“你自己心坏,莫把旁人想的如你一样坏。”贺相思伸手拿过一个蜜饯来吃。祝临风笑道:“哦,你的意思是,你想我长长久久的活着?”
“你活的长久与否,与我有何干系?”
“我若死了,你便是小寡妇了。祝家无寡妇再嫁的先例,所以你只能一辈子困在这四角宅院里,你不害怕吗?”
闻言,贺相思幽幽叹口气:“说起这个,忽觉女子生来便该是被囚禁的,你们看,你们男子可读书,可为官,可为将,可外出做买卖,可呼朋引伴肆意洒脱,而我们女子却只能困在这四角天空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是暂时的。”祝临风幽深道。
“啊,你说什么?”
“终有一日,女子也可外出读书,为官任相,驰骋沙场,商场点兵,也可呼朋引伴,傲视浮生。”祝临风一脸认真道。他坐在红霞蔷薇下,宛若是从历史长河的另一端穿来的行者,草木荣枯,沧海桑田,王朝更替,似乎都被他那双眸子看透了。
“你唬我的吧?”
“不是。这是历史,历史之所以是历史,是因为人力根本无法改变,它已是注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