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素妍没想到赵老太爷还记得她。
“经常听到姑娘的事儿哩!”老太爷把花戴在她耳旁,说:“怎么会不记得?”
“但爷爷未必能把人们口中的那个姑娘和被簪花的姑娘对上号呀。”
赵老太爷闻言一笑,说道:“被簪花的姑娘闭月羞花,被人议论的姑娘一无是处,是难以联系到一块儿……”
“我也知道自己口碑不好……”
“口碑不好未必本人不好。别人又怎么会成天埋汰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呢?”
“爷爷的意思是……”
“群起而攻之,肯定是姑娘冒犯到人家了。”
“冒犯?我没啊……我安守本分,没想和任何人起冲突。”
“才情、外貌,如果太过于突出就难掩饰,就是冒犯,别人不是想占为己有就是想毁灭,这是人性,改变不了的。”
“爷爷意思是人家埋汰我实际是肯定我?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们啊?”
“风云人物总是处在风口浪尖,没办法走……”
“我才不想当什么风云人物呢!”
“世事往往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姑娘既来之,则安之。”
“那敢问爷爷该如何藏拙呢?”
“藏拙?来不及咯……”
“来不及?”
“姑娘与其藏,不如强。差距拉开,就不会是嫉妒,而是佩服了。”
“拉开差距……我可以吗?”
“不可以也得可以啊。”
“好,爷爷,我明白了……”
明不明白都言尽于此了。
“好,好。”赵老太爷长吁了一口气,哀叹道:“子不教父之过,我那三个儿子不成器,我对不起赵家列祖列宗哦……”
听到这话,咸素妍没作声,只听得老太爷又说:“幸而有了启明,幸而启明有了姑娘,你俩以后要好好的哇,城里的也就都留给你俩了……”
“城里的?”
还没问明白,老太爷就说要咸素妍扶他回病房,他说他累了。
“爷爷躺病床上,我喊人推过去。”
“不了,我想自己走一走,最后一次沾地咯……”
“好,那我陪爷爷走吧。”
只见咸素妍搀着赵老太爷缓缓步出抢救室,又缓缓步向楼梯间,再一阶阶慢慢登上去。
在走廊上,有其他病人看见祖孙俩蹒跚的身影,议论道:“老人家这是回光返照了吧……”
或许是吧,咸素妍能感觉得到赵老太爷所剩不多的生命在燃烧,她劝道:“爷爷慢一些,家里的叔伯还未来呢。”
“他们……看造化吧……见得到就见,见不到也不强求……”
“哪能呢……”
好不容易到了病房,老太爷不愿意躺,说躺上去就起不来了。
咸素妍心明,她还是想等孩子们,想一家子替他送终,便说:“去叫了去叫了,爷爷等等。我帮爷爷削个梨吃吧?”
老太爷摇摇头,什么都不吃,到了中午,粒米不进,滴水不喝。
原来人到了弥留这一刻,就是一口气吊着,一个信念支撑着,生命的运转实际已经停滞了。
咸素妍回想自己生病那一会也经历过这个阶段,不过她那时万念俱灰去得快,一闭眼一睁眼就已经在东屏村的麦田里了。
她不免想,老太爷这一程走完又将去往何处?以后还记不记得这些前尘往事?
“要记得做什么?人生最难得的就是可以忘了啊……”老太爷突然对咸素妍说:“姑娘啊,以后你也忘了,重新来过吧。”
可以吗?咸素妍摇了摇脑袋。
她说:“我还有未尽之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