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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两个人往蓉市闹市赶,快要到了的时候,就开始堵车,堵得水泄不通。周立涛只有拉着梁若伊下了车,一阵猛跑。

越跑路边的人越多,都在仰着头,看向一幢三十层的大厦。大厦下面的街道上,更是人山人海,人们都抬头望着高处。警车、救护车停在路边,车顶灯光闪烁。楼下消防员正在忙碌着为一个硕大的救生气垫充气。

梁若伊抬起头,看到大厦最高层的边沿上,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裙子正在跳舞,舞姿飞扬,裙角飞扬,几次旋转以后,还凌空来了一个横飞燕,像空中翩翩起舞的大雁一样张开双臂。

下面看的人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不时发出“啊”“呀”各种惊呼。有的失声喊着“不要,不要”,有的已经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可能发生的惊恐画面。

周立涛找到一位警察:“警察同志,你好,我叫周立涛,上面有人给我打了电话。”

警察用对讲机跟楼顶的同事确认了一番,对周立涛说:“跟着我上去。”随后指着梁若伊:“这位女士留在这里。”

周立涛说:“若伊,不知道钟晴是什么情况,我自己上去,你就在这儿等着。”

梁若伊急得没法,推着周立涛:“你赶紧去,好好跟她说。”

她又想了想,趁着周立涛上楼的时间,赶紧掏出手机,给施歌打电话,随后又给刘丽颖打了个电话。

周立涛自己跟着警察急匆匆地上了天台。钟晴这个时候已经停止了舞蹈,只是坐在边沿上,双腿悬空,长发飘飘,好像随时都会掉落。

周立涛弯着腰,向前伸出两只手,轻轻喊了一声:“钟晴。”

钟晴回过头,看到周立涛来了,热泪滚滚,刚喊了一声“涛哥”就哽咽着说不下去。

周立涛说:“钟晴,有什么事情,下来好好说,啊,下来……”

钟晴哭了一阵,抬起头:“涛哥,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你心里肯定怪我吧,我不奢望你能原谅,只想……在走以前,见见你。”

周立涛说:“你呀,你说什么呀,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好女孩儿,又漂亮,又聪明……”

钟晴有点儿高兴的样子,忽然又变了脸色:“真的吗?……不,你骗我,

连你也骗我……”

周立涛随着她紧张地往前挪了两步:“没有,我说的是真话,下来吧。”

钟晴双手捂着脸,良久:“我是自己作的,那么好的老公,作没了。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到现在,一个家人也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

周立涛说:“你还有我,还有梁若伊他们。”

钟晴粲然一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好奇怪好奇怪的梦,现在呢,梦醒了,一片黑暗。对我来说,活着是一种折磨,不管我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我累了,太累了。涛哥,谢谢你,我想走了。”

钟晴准备向下跳的时候,一位早就在旁边准备好的消防员猛地扑过去,搂着腰一把将钟晴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

周立涛赶紧上去,看钟晴到底怎么样了。

钟晴还在挣扎,大喊大叫。周立涛跟着几位消防员一起把她拉到了安全地带,又把她带到了楼下。

急救人员冲上来查看钟晴的情况,梁若伊和她喊来的施歌、刘丽颖、张东健、唐风都在外面围着,着急地看着。

医护员要把钟晴带上救护车,她坚决不上,双手扒着救护车的门,大喊:“我没事儿,我不去,你们要送我去医院,我就在医院死给你们看,我说到做到!涛哥,你跟他们说,我不去医院!”

周立涛只好跟医生协商。钟晴就一直说:“我不去,我没事儿了,真的没事儿了。”

周立涛问她:“要不先回家吧?”钟晴摇摇头。

梁若伊说:“去我家吧。”

良久,钟晴说:“我想去院里的剧场。”

周立涛又问医生的意见,医生说:“她身体上除了一点点小擦伤,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情绪非常不稳定,我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你们非要把她带走,得密切关注。”

周立涛还在思考,梁若伊就说:“听钟晴的吧。”

就这样,一群人陪着钟晴到了东大街79号,从一扇一直开着的小门里,进了剧场。

空旷的剧场里黑着灯,二楼敞开的出入口有光线照进来。一排排的观众席静静地立着。

钟晴爬上黑漆漆的舞台,轻声地说:“你们……帮我唱歌吧。”她自己先轻声哼起来:“杨柳青青江水平……”

梁若伊他们都

含着泪跟着唱起来:“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啊啊……啊啊……”

钟晴在黑沉沉的舞台上翩翩起舞,时光倒流,她好像回到了二十来岁的年纪。一个绿衫红袖的蹁跹佳人,脸上泛着朝霞一样的红晕,心里怀着甜蜜而羞涩的憧憬,在灯光大亮的舞台上起舞。杨柳青青,踏歌声声,春意融融,一切都是美好的、新鲜的、浪漫的、充满希望的、生机勃勃的。

他们唱了很久很久,钟晴舞了很久很久。一直唱到声音嘶哑,舞到筋疲力尽,钟晴才倒在地上。良久,她双手抚摸着这方无比熟悉却无比遥远的舞台,深情一吻。

泪水滴落,时光流转,青春已远……

很久以后,梁若伊才知道,钟晴本来找到了一份化妆品销售的工作,天天在商场里,接待来往的顾客。因为对化妆品的熟悉,她在工作中如鱼得水,收入慢慢提高,生活过得不再那么拮据。谁知道某一天,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到商场购物,看见钟晴,告诉了她孩子们的下落。

钟晴心急如焚,马上买了票追到沿海一座城市,几经周折找上门去。她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孩子们,一儿一女眼中却充满了陌生和嫌恶。小儿子更是跑到“妈妈”的怀里,哭着喊着要把钟晴赶出去。

钟晴失魂落魄地回来,断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

钟晴轻生那天开始,他们就把她的家搬到了唐风的住处。说是搬家,其实也只有几件衣服。

搬过去以后,唐风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守着她,梁若伊和刘丽颖也是每天一有时间就往那跑,轮流开导她、安慰她。

梁若伊有时候跟她感叹:“人生吧,其实就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即使在我们以为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时,回过头发现依然有选择。我们还年轻,你还那么漂亮,还可以重新开始。不管谈恋爱成家,还是工作,都可以重新选择一次。”

钟晴摇摇头:“我不想再找男人了,以前呢,把全部生活和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现在,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对我来说太沉重也太烦琐,我不可能重新去经历那些事情了,是好是坏,就这样吧。”

刘丽颖劝钟晴

,跟她说:“人的一生吧,总有做错事情的时候,也有做对事情的时候,以前错了,现在就别再一错再错了。你说你要真是一时想不开,那在老家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得多难受。”

钟晴说:“他们从我到了剧院开始,一打电话就是要钱,我要是真死了,他们也不会掉泪的。”

刘丽颖只好换着别的话开解她。有时候刘丽颖和张东健还在钟晴那里,施歌也去了。施歌开始还跟他们夫妻两个较劲,憋着不说话。后来次数多了,免不了你问我答,渐渐也就恢复了以往的和睦,不再提起从前的事情。

因为钟晴这么一闹,周立涛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当时跟钟晴近在咫尺的距离,生与死在眼前看得那么清楚,他想,生命真的是脆弱和短暂的,我可以用一生去等待,但是有些话,也许我该说出来。

周立涛又一次约了梁若伊,两个人在湖边一个全透明玻璃搭建的咖啡馆见面。

周立涛先到了约定的地方,他点了咖啡以后,就靠在椅子上。他闭上眼睛,想起梁若伊年轻时候的样子,想起校庆的那天,他刚把自行车放好,梁若伊就如仙子一样飘过,匆匆忙忙的,头上的一个发饰掉了都没有发现。他跑过去捡起发饰,追着还给她,她不好意思地笑,对他说:“谢谢你呀。”

他又想起有一年冬天,他在学校门口买了个烤红薯,梁若伊迫不及待吃了一口,却被烫了的那个样儿。

周立涛忍不住笑了。他睁开眼睛,梁若伊已经坐在对面,脸上不复当年的稚嫩,却更多了一种沉稳的美。

梁若伊看见他醒了,先说了一堆钟晴的情况,然后又问项目上的进展。

周立涛手扶着面前的咖啡杯:“我今天呢……约你并不是想谈工作的。”

梁若伊有些吃惊。

周立涛说:“我只是想问一句话,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你会选择我吗?”

梁若伊的脑袋里电闪雷鸣,心里翻江倒海,她想再开个玩笑遮掩过去。

周立涛却直直地看着她:“我只是想听一个答案,最真实的想法。”

梁若伊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全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梁若伊把杯子放下,沉吟

了片刻:“我在很早以前,看见过一位我尊敬的老师创作的舞蹈,叫作《男人的心》,后来我又看过她的访谈,对这个舞蹈进行了解读,她说‘女人是男人的心脏,是他心脏的一部分,所以他的每一个情绪,都会引起心脏的变化,男人的秘密就是被这个心脏泄露的,所以男人的心与男人是生长在一起的’。其实我想换一个角度,对于女人来说,情绪的每一次变化都能影响到她,与她一起生长的那个男人,永远都会是她灵魂的归宿。”

周立涛沉默良久:“也许,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不知道,看起来千疮百孔却相濡以沫几十年的爱,和看起来梦幻美好却始终没有得到的爱,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爱情?”

梁若伊思考了片刻:“不管理智如何阻拦,却还如决堤的江水一样奔涌而出的情感;不管时间如何流逝,却愿意一直守候的那颗心……也许,这就是爱吧。可是,深夜里为没有到家的人留的一盏灯,衣柜里整齐叠放的衬衫,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奏鸣,也是爱吧。”

周立涛笑了,眼睛有点儿湿润。两个人相互沉默了很久很久,周立涛站起身,一只手在梁若伊肩上轻轻拍了拍:“谢谢你。”

梁若伊说:“我再坐一会儿,这里的风景真好。”

周立涛点点头:“一起努力。”

梁若伊笑道:“嗯,工作上一起努力。”

周立涛轻轻咳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转过身走了。

梁若伊还是以之前的姿势坐着,脸上还挂着微笑,眼睛里却流出两行泪水,慢慢地,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她伏在桌子上,泪水滂沱,由无声的啜泣变成低沉的呜咽,又变成号啕大哭。

阳光穿透玻璃窗外的绿植,洒在她的身上,斑斑驳驳如冬日的雪花飘落。顷刻之间,她的满头满身都被覆盖了鹅毛大雪,大雪一直下到了她辽远空旷而又孤单清寂的心里。在她的心中,白茫茫的大地之上,一支红色的玫瑰如诗一般静默,逐渐淹没在纷飞的雪花之中,被层层地覆盖……

梁若伊哭过以后,手扶着桌子站起身。她看一眼这湖边洒满阳光的玻璃房子,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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