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陶渊明

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淳。凤鸟虽不至，礼乐暂得新。洙泗辍微响，漂流逮狂秦。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但恨多谬误，君当恕醉人。【贰陆】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鹊踏枝》，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1]欧阳修《蝶变花》，柳永《凤栖梧》，亦见 [2]，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3]辛弃疾《青玉案》，此第三境也[4]。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

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1]柳永《凤栖梧》：“伫立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据《疆村丛书》本《乐章集》中卷）

[2]此二句历代系为柳永《凤栖梧》，然欧阳修词集中亦有此词，作《蝶恋花》（《凤栖梧》为别名），只个别文字略异。再观卷下“《人间词话》未刊手稿”第 16条和第43条，王国维以此二句为欧阳修之词句。

[3]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据林大椿校本《稼轩长短句》卷七。观堂引此，有异文，与其他各本亦均不同，疑误。）

[4]“第一境”、“第二境”、“第三境”原稿为“第一境界”、“第二境界”、“第三境界”。

凤 栖 梧

［宋］柳 永

伫立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蝶 恋 花

［宋］欧阳修

独倚危搂风细细，望极离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山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栏意。

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饮还无味。衣带渐宽都不悔，况伊销得人憔悴。

【贰柒】永叔欧阳修“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1]《玉楼春》，于豪放之中有沈著之致，所以尤高。

[1]欧阳修《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寸肠结。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据《欧阳文忠公近体乐府》卷二，观堂引此，亦有异文，疑误。）

玉 楼 春

［宋］欧阳修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

【贰捌】冯梦华《宋六十一家词选·序例》谓：“淮海秦观、小山晏几道，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余谓：此唯淮海足以当之。小山矜

贵有余，但[1]可方驾子野张先、方回贺铸，未足抗衡淮海也。

[1]原稿“但”字后为：“稍胜方回耳。古人以秦七、黄九或小晏、秦郎并称，不图老子乃与韩非同传。”

鹊 踏 枝

［宋］晏 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天长水阔知何处。

【贰玖】少游秦观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踏莎行》，则变而凄厉矣。东坡苏轼赏其后二语[1]，犹为皮相。

[1]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引惠洪《冷斋夜话》：“少游到郴州，作长短句。东坡绝爱其尾两句，自书于扇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