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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楚泠墨的记忆

【一间宽敞的住所

屋子很大,灯很明亮

-母亲?母亲大人?-

贵妇坐在沙发上,从婆娑摇摆的流动壁纸窗帘间回过神来。

关节处发出生硬的烙响。

嘎吱,嘎吱。

-泠儿,一起吃饭吧。-

-好,今天还有母亲答应亲手做的料理,真是期待呢。-

少女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餐桌前坐下,满怀幸福的笑容。

咔。

过不多久,刀叉被一下子放在桌子上。

-怎么了,泠儿?-

-母亲,母亲做的料理......没有熟,和以前的感觉差了好多......-

少女有些失望地抬起头,小心窥探着贵妇的脸色。

-是吗?-

贵妇油然不觉地,将半生不熟的菜叶,甚至是微微黏着血膜的生肉一口口塞往嘴里。

-您没有感觉到味道奇怪吗?-

-味道?-

贵妇停下动作,一双冷淡,像是折射着银屏里的光的瞳孔望向少女。

令少女浑身毛孔不自在。

-真正好闻的味道不在于这,而在你们身上,泠儿-

-奇怪,母亲?-

-母亲,来教我做羽毛刺绣吧。-

晚饭过后,少女又将纺织品推到贵妇面前。

-好。-

贵妇手慢的厉害,一按一纳纺织上起起点点,如盲人探象。

-母亲大人?母亲,怎么,这可是您精通的爱好,您不会了吗?-

咔。

针头用力,猛然离手,划破了纸箔下半表面,远远落到一边。连同桌上的茶几被她摇晃的手掀翻。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我......-

贵妇望着一地的红色丝线,手抖的厉害。

-对不起,泠儿-

-我做不到。-

-对不起......-

-您怎么了?母亲?-

-我......-

-母亲!-

——好像自那场“手术”以来,母亲大人换了个人似的,和之前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叮叮铛。

一曲优美的华尔兹舞曲在房间里响起。

少女意识到了什么,弥留地挽住贵妇的手。

-母亲,不要走好吗?就在这陪我一整天,不行么?-

-泠儿,公司又有事情去做了,我不能留下来陪你。-

-难道就不能有一次吗?我们三个人一起,一家和聚......每次父亲在的时候您都不在,您在的时候父亲都不在......求您了,母亲!-

-乖,泠儿。公司的事情不能耽误。明天,十二个小时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叮。

妇人妆容优雅,提脚跨出房门。

一直满目苍凉地注视着那道身影,直到彻底消失。

少女心中犹豫了一会儿,继而下定决心,抓起行囊。

信任像脚底下的玻璃片,碎了一地。

她刚一打开门,正好一道人影迎面而入。

-这么着急,是要上哪儿去啊?-

面前站着一个眉目飒爽的青年,半笑着问。

眼神深邃,俊气之中又透着一股冷冽,以及和年龄不相衬的老练、成熟。让人第一眼就能想到这样一个形容—

斯文雄兽。

-哥?-

-我只是去......公司下层晃一晃......-

-泠——人若贪心,失去的必将更多。-

-过不久父亲就要回来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家等候他。-

-哥哥......-

-我走了,公司还有事。你今年十六,可没有打开通过隔层的权限,你自己看着办吧。-

青年离开后,少女眼中的乖巧一抹而去,转而换上原本的坚定,捋了捋衣着,绕道继续行进。

在冰蓝色调的机械验证面前,拿出眼睑薄膜,戴在瞳孔。

数据计算中......

身份达到该层限定级别

叮,验证通过。享用vip服务通道。

正在为您准备离层手续......

站在垂直下降的透明电梯上,少女环顾着周遭。数以百计的大楼层层环绕,秩序相传。无数的人站在透明玻璃后边,手中工具不辞昼夜地挥下,如同鳞次栉比的粼浪。他们是“工蚁”在为公司构筑上最后的壁垒,齿轮发出巨大的嗡鸣声,烨火照亮了中间的深渊通道,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将她身影埋没其中。

紧接着,画面快速翻动起来。

——场景过滤—

站在一个男子面前。

-你能带我找到那个地方?-

-当然,我可是公司高层-

-早就商量好的事,不是么?-

——场景过滤—

烂成白骨的骷髅架悬挂在墓地的十字木桩上,上面披覆着黑色羽翼。

低下,数十个身着白色披风的男子在神秘地吟唱祈祷。

——场景过滤—

“快停下......那个地方“神之遗墓”,可是公司机密!”

咚!

机车撞在行道角柱边,激起一地火光和警笛声以及路人的逃离机械的围涌。

而少女则乘人不备溜下机车,从皑皑叠叠的人群中挤身而过。

......

直到,她站在一条黑黝黝的通道前。

在这里,每天都会发生许多的不可思议。但少女没想到,最大的,竟是关于自己的。

-母亲,您到底在干什么?-

-我们就不能回到过去吗?-

-我来了。-

少女深吸一口身边的浊气,大步走入。

园林,湖水,人工景湖。

虚拟的天幕,倒映着湖水中蓝宝石景灯。

湖对岸有个凉亭,背靠着假山。

凉亭里,似有个女子的身影,在梳妆打扮。

少女努力平复着心跳,无声无息地朝着假山绕去。

近了。

她就要到了。

离一直寻找的那个真相。

深渊的底部,埋葬的是什么?

从背面绕出,少女趴在立柱边缘,悄无声息地从侧面看去。

衣着背面,台前手镯,是她的母亲没错。

妇女面对着湖水,很认真地在打理妆容。东西被一样样地从脸上卸去。

母亲大人在这里干什么?少女十分不解。

但是又有些不对劲。

桌面上滚落弹丸似的响动。

少女奇怪地偏头看去。

那是她永远都不愿回忆起来的记忆。

那一刻,她每一寸的脑神经都如同被野火疯狂灼燃的草菅,被压抑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恐惧下,交织缠绕成一片猩红的燎原大火。

她永远不愿意自己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一颗被扣出来的眼珠,直拧拧地在台子上看着她。

还有鼻子、嘴巴、耳朵......

终于,妇女做完了这一切,最后摘下脸面,只剩色泽森冷的金属面板,嵌着一个个畸形凹槽。

无脸人。

不,那称不上“人”。

少女气不能喘。

然后,妇女反穿上一个长袖衫,遮住手臂。

关节转动,身形摇摆。

并且掀开了头发,露出了另一面—

那是一个男子的面相。

少女的父亲。

为什么?

少女如堕冰寒。

她不能明白这一切?

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母亲,到底是什么存在?

为什么母亲和父亲,会缝合在同一具身躯上?

这就是为何,从“那场手术”以来,她一直不能同时见到两位家人吗?

那一刻,她只想远远地逃。

无尽地逃。

逃离这个支离破碎的梦魇。

-泠啊,我说过的-

一道若隐若无的叹息出现在她的身边。

-不要因为贪心,更不要因为好奇,就轻易去触碰潘多拉魔盒-

-因为你的贪心,想要父亲和母亲同时出现在身边,结果一同失去了他们-

少女愕然抬头,望见身旁的楚鸣。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我来回答呢你再看看背后呀你不是都找到答案了吗?-

楚鸣愉悦地微笑,看着妹妹的疼楚似乎颇为享受。想摸楚泠墨的肩膀却被一把惊慌地推开。

回头看去—

无数只猩红色的眼睛,从父/母亲的躯壳里爬了出来,它们如一剖剖软泥,在腥黑的月色下汇聚成一个满身瘤馕的家伙。怔怔地目视着少女。

怪物

-来,你又一次同时和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都重逢了,来和它打个招呼吧。-

-不,我绝不承认,一直在我身旁的怎么会是这种家伙?-

-你错了,这就是事实。-

-父母!对了,是那台手术造成的这一切,你把我们真正的父母藏哪儿去了?-

楚鸣笑而不答。

过了一会儿,语气森冷。

-那俩家伙,可谈不上我们父母-

-泠,你猜,它为什么会完好地陪在你身边,还不在记忆方面露出一点破绽呢?-

-为什么?-

-我再透露给你一点这个小家伙是能够同化人类记忆细胞的,前提是先把它们吃下去。所以它现在也一样含有你父母的血肉哦确切来说应该被称作他们的“植体”。-

少女心头如遭一记猛击,顿时气息如哽。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可是我们的父母!-

-仅仅是为了争夺公司的控制权,就制造出这种傀儡,明面上伪装成我们的父母,并且亲手杀死父母,你还有点人性吗?-

-你个恶魔!你不配身为人类!

泪眼婆娑间,画面变得模糊摇曳。

无论少女再怎么歇斯底里,青年却只闲淡自若。那种处之泰然的镇静,更有种冰山不显于外的威慑,以及麻木不仁,好像处死的只是两只蚂蚁。

少女目眦深红,再也忍不住,拿出随身防备的匕首。

-我杀了你-

楚鸣仰头,淡然瞥了眼虚假的天幕,不紧不慢的语气中,略带怆然。

-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啊,泠。-

-你我所见皆是真实吗?未然。-

他张开双手,面相迎面冲来之人,眼神中带着炯炯自信的笑容。

-相杀我的话。-

-那便来试试吧。-

杀了你、杀了你......

母亲、母亲!

不要离我而去!

杀!!

不知何时,房间里的楚泠墨已经双手撑在地上。缓缓捧起脸颊,却发现眼里溢满了泪水。

过了许久,缓缓颤颤地直起身子。

“是那个家伙,杀了父母。”

“为了能够控制住公司。”

“制造出能够克隆记忆的怪物,融入双面木偶身躯中,伪装成人类......”

“我要杀了怪物复仇!然后从这里出去,找到那个男人,把一切都问清楚!”

这时,六边形瓷砖的房间已经打开一个通道,她听见黑暗的彼端传来声音。

渺茫若轻纱的哭泣声。

楚泠墨顿时心弦骤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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