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现在想想,我肠子都悔青了。那会儿真是蠢,蠢的跟你一样了!”
我瞪眼看他,“我干不了这么蠢的事儿。”
他爽朗的哈哈大笑,“你那是不敢。”
虽然他又开始跟我打嘴仗,但看到他现在的精神头儿,哪怕被他骂,我心里也豁然开朗了。
“你真的……不在意了么?”我轻声问他。
他转过视线,看着窗外碧空如洗,“有时候,磨难是上天的恩赐,因为平时看不清的东西,会在磨难中看的更清楚。如果我没有躺在医院,司徒家没有遭遇危机,我就看不清她,总会抱有一丝幻想。”
我默默的看着他,他的眼神很稳,声音也没有伪装的坚强。
探视时间很短,我便被请了出去。
来的时候我是担心的,但离开的时候,我却有些雀跃。
有种雨后初晴的畅快之感,纵然危机还没有全然摆脱。
“景楠!”我要上电梯的时候,楼梯间那里却有人叫我。
我回头去看。
陈亦可正局促的揪着自己的手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景楠,我有话跟你说。”
我从电梯门口退出来。
因为我这会儿心情太好了,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她之前对我对我妈的态度,我都不想计较了。
如果司徒高远是真心喜欢她的,我还是希望我和她的姑嫂关系不会那么尴尬。
“你也来看我哥么?我刚出来,他这会儿状态不错,你去吧……”
“我是来找你的。”她低声说。
说完,我们之间,有一阵子短暂的沉默。
我隐约知道她要跟我说什么,如果她也知道了高远妈妈要离婚的事情的话……这不难猜。
她是司徒高远公司的员工,公司的事情她是清楚的。
“你也知道……他们还是离婚了。”见她一直不说话,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飞快的底下头去,“嗯。”
我等她开口,等了许久,她却只是揪着自己的手指头。
时间的流逝让我不由皱起了眉头,莫非到现在,她还觉得是我妈的错?是我和我妈的算计导致了高远妈妈和我爸离婚?
如果她到现在还这么执迷不悟,我想我跟她之间应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抱歉,我还有事……”我心里不失望是假的,她这样的态度,让我对未来的姑嫂关系也失去了信心。
我走上电梯,一直到电梯门关上,她都没有再叫我。
我不明白,她说找我,究竟目的何在。
原以为,这不难猜,可显然我似乎不够了解她。
我下到停车场,坐上车子,正要发动,车窗却被人敲响。
陈亦可又追了下来。
她气喘吁吁的,可能是跑楼梯下来的。
我打开车门锁,“上车吧。”
她看了我一眼,还是坐了上来。
“你究竟想说……”
“我想说……”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嘴。
我看着她,她亦望着我。
车厢里安静,听不到一点杂乱的声响。
“对不起,前一阵子,我一直以为……是你和阿姨破坏了高远妈妈的婚姻。我把你和你妈看作了小三……”她说着忽然哭起来,“我爸也在和我妈闹离婚……因为他搞大了别人的肚子……”
她忽然趴在我肩头哭了起来。
这样的她,和前一阵子站在高远妈妈前头,像个女战士一样冲锋陷阵的她,判若两人。
我神情一滞,原本我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态度,等她道歉,我一直都觉得是她错了。
可是她在我的车里,我的肩头泣不成声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我也错了。
我本是她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伙伴,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却一点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在她最需要安慰,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走到了她的对立面。
与其说她是在捍卫高远的妈妈,不如说,她是间接的想要捍卫她自己那个完整的家。
我们都没再说话,车里只有她哭泣的声音。
她哭了许久,嚎啕大哭渐渐变成了抽泣,后来抽泣也越来越小声,我车里的抽纸少了大半,她擦红了鼻子,哭肿了眼。
我摸摸她的头,“对不起,亦可。我竟然一直没好好关心过你,心里还一直怪你不明事理。”
陈亦可瘪着嘴,表情委屈的要命,却摇头说,“不怪你,我好面子,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看自己家的事,茫然一团乱,可看别人家的……我渐渐看明白了。值得挽留的人,不用费尽心机,他也会留下。想尽一切办法去挽留的人……他根本不值得留恋!”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我们要经历多少伤痛,才能长大,才能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是不是每个人的成长道路上,都早已预留好了各种各样的痛?
“我妈比我还看得开呢……”她咧嘴笑了笑,比哭还难看,“患难见真情,高远的妈妈在这时候离开,以及我爸要抛弃我和我妈……其实……我们应该感谢他们放手……”
说完,她又哇的哭起来。
我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完了就能笑,抬着头,肆意而畅快的笑,不是伪装出来的笑。生命里少了一些人,会少很多烦恼。”
“嗯……”她在我肩膀上点头。
我摸摸她的头,“你把我衣服都哭湿了,你赔!”
她闻言一愣,立即把鼻涕也抹在我衣服上,“让你哥赔你!”
我斜睨她一眼,“我哥还不是归嫂子管?还是你赔吧!”
她脸一红,终于破涕为笑。
还好,当我们受了伤,我们却没有怀疑爱情。我们看到了分分合合,却还有勇气去爱。
——————司徒家的调查举证,检方提出公诉……一系列流程走下来,拖拖拉拉了一年之久。
我爸被判了两年。
他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苍老许多一蹶不振。
相反,他精神矍铄,眼神都轻快了许多。
他的资产几乎全部被没收,就连转赠我的,都被查封收走,更名换姓。
他的别墅,他的豪车,他的私人飞机……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没了。
但他却依然可以开怀大笑。
他抱着我妈说,“小燕,你会不会嫌弃我?”
我妈脸庞微红,推开他的手,“早就嫌弃你了!”
她语气却有着小女儿般的娇羞。
我妈这段时间,一直在我和宁馨一起开办的福利院里。
之所以说是和宁馨一起开办,是因为,这家福利院的名字,是她取的,叫“馨馨向荣福利院”。
万豪是我们的投资方,沈文柯每一天都在兑现着他的承诺,他要用更大的力气来回馈这个社会。
我和宁馨会参与到具体的建院环节之中,这里的小朋友们都认识我们。
他们会叫我“沈妈妈”,叫沈文柯“沈爸爸”。
我的小腹里,注定了只能空空的,不能再孕育一个生命,可我并非不能作一个“母亲”。
“姥姥弹琴真好听!”孩子们都这么说,他们很喜欢我妈弹手风琴,教他们唱歌。
我从来不知道,我妈的手风琴弹的这么好。
还是我爸出来以后,也来福利院帮忙,我才知道,当初他对我妈一见钟情,就是因为我妈专注弹琴的样子吸引了他,让他一眼难忘……
我以为他出来以后,会耐不住寂寞闲适的生活,毕竟他才五十多岁,搁在现代这社会,五十多岁还是壮年呢!
沈文柯和重新开始打拼的司徒高远,都有意请他去坐镇。
可他都拒绝了。
他和我妈把福利院后头的小院儿收拾出来,两人开了个小花圃,又开了个小菜园儿,养花种菜。
如果不是每次宁馨带金毛去的时候,金毛爱往菜园子里乱跳,他们的小菜园长的还真不错。
宁馨现在已经上小学了,她性子里既有沈文柯的沉稳安静,也有属于这个年纪小孩子的活泼天真。
而且,沈文柯对她的关心,让她从小就不缺爱,她对福利院比她小的孩子有着超乎年龄的耐心,当一个孩子不缺爱的时候,她的爱心会满溢出来,浇灌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生活,虽不尽善尽美……大起大落。
但我们也可以欣慰,可以满足了吧?
“嗯,很满足。”沈文柯笑着对我点头,他伸手把胳膊搭在我肩上。
我们并肩站在福利院的门廊下,看着宁馨和金毛带着一群三四岁的孩子在做游戏。
铺了塑胶地面的院子里,欢快的笑声鼓动着人的耳膜心胸,一种难以抑制的欢愉之感,溢满脸庞。
“沈妈妈,一起来!一起玩儿!”小孩子们冲我招手。
沈文柯轻轻推了推我的背,我冲他笑了笑,快步加入正在游戏的孩子们。
感谢曾经的种种磨难……让我成为今天的自己。
满足吗?是,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