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晴天,虽然已经是午后,但气温还是有些高,山风也很小,有些闷热。
沈香玲独自在田里搭着菜架,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她已经抬头往村口大路上看了十几回,望眼欲穿。
陈昊走的时候,说得那么信誓旦旦,可是这都一上午过去了,还是没有回来,这让她不由的替陈昊有些担心。
他的病才刚好,才刚燃起的斗志,要是被这卖一回山货给打击了,挫了锐气,怕是会难过很久吧。
她这么想着,闷头搭着菜架,一声声的叹息在微风中消散再扬起。
没多时,村里的其他人也都上工了,一个个扛着锄头,膀子上搭个洗了不知道多少水而褪了色的毛巾,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走上地头。
“诶你看,那不是香玲那个小寡妇吗?咋自己一人在这搭菜架子?”
有两个妇女路过她边上时,压着嗓子嘀咕起来。
“嗐,你还不知道吧,我昨天听说陈昊那小子的病好了!依我看啊,那小子就是个白眼狼,这才刚一好,就丢下香玲,自己跑大城市上班去了吧。”
“唉,真是白疼他了。”
“就是可怜了这小寡妇,你说她这么些年,受了多少白眼。”
“可怜啥?那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好吧?你也不想想为啥?她沈香玲 就那么好心吗?
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寡妇,主动把一个十三四的大小伙子拉家里来住,大晚上的门一关头一拉的,谁知道俩人能干出什么不要脸的事儿来呢。”
俩人慢悠悠的走着,说话虽是压着嗓子,可这地头上又没个遮拦的,声音很轻易的就传进了沈香玲耳朵里。
她秀眉一蹙,抬头就瞪了过来。
“走走走,人家不乐意听这话,你咋说这么大声咧。”那女人看到沈香玲瞪她,赶紧拉着伴快走了几步。
不过没走多远,又是一阵笑声传来,看那模样,不知道又在说什么肮脏的话呢。
沈香玲咬着嘴
唇狠狠的抽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
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自己还在十九岁新寡之时,把一个十四岁的小伙子弄到自己家里来住,给他吃穿供他上学的,就村里那些长舌妇,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八卦的机会呢。
这么些年,她早就听惯了。谣言这种东西,谁也管不了,她以前还会辩解两句,现在都只当耳旁风了。
可是这些人背后说说也就算了,现在当着她的面就说,她多少有些气不过。
可前面俩人刚走,后面扎堆的几个女人,看到她自己一人在地头上,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香玲啊,怎么今天昊子没帮着你干活啊?”
“我听说他病好了?这才好一天,就把你扔家里,自己到城里快活去了?”
“唉,叫我说啊,这男人就是没一个好东西。你这些年供吃喝供上学,晚上还得给他盖个被子洗个澡啥的,这都留不住。”
这话光看表现上,还挺正经的,可是搭上她那揶揄暧昧的眼神,还有古怪的话音,谁还能听不明白?
连着那几个妇女都一起跟着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沈香玲刚顺下的火气,又腾的一下被拱起来了。
如果只是在背地里说说自己也就罢了,现在连带着昊子也一起编排了!
以前昊子病了傻了,她还不怎么在乎名声。现在昊子已经病好了,以后可是要做正经营生,还要娶妻生子呢!
这要是让这些长舌头天天编排惯了,以后还有哪家的媒婆敢来说媒?
想到这,她实在是忍不住不下去了,丢下手里的麻绳,大声喊道:“胖五婶,你胡说什么呢你,我们家昊子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娶你家闺女了,你就这么关心他!”
几人一听,这小寡妇居然还学会还嘴了,当即都是意外的对视了一眼,接着就更大胆的笑了两声。
“哟,你家昊子,喊的可真亲啊?”
“真不是我说你,整天你家
昊子,你家昊子这会儿在哪呢?他要真把你当自家人,咋能大热天的让你一个人下地?”
“叫我看啊,他就是这些年对你腻歪了吧,这病才刚好,就丢你一个人跑了。”
“亏你还在这说他有多好呢!”
几个妇女仗着人多,你一嘴我一嘴的,根本没把沈香玲 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寡妇放在眼里。
那模样,虽算不是嚣张,但是话却很伤人。
沈香玲气恼道:“少在那搅舌头!就说我家昊子怎么着了?以为昊子跟你们家那些男人一个样吗?有胳膊有腿的,整天游手好闲,连个地都不下,就知道吸烟喝酒打麻将!”
“告诉你,昊子昨天一下午就打了五只山鸡,好几个兔子,现在就是上镇子上卖去了!”
“叫你家男人去上山一趟试试,连个山鸡毛都抓不住,连个兔子腿都看不见!”
她也是气急了,仿佛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气,一下子给发泄出来,直接像是泡泡机那样,吐了一堆话,直接把几个女人给干懵了。
她们哪里会想到,平日里被调笑了,也不敢吭一声的沈香玲,居然会变得这么泼辣!
几个妇女便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诧异地看了看沈香玲,还以为是认错了人!
但她们做长舌妇这么些年了,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认栽服软的,当即就是把锄头往边上一拄,一手掐着腰,瞬间就开启了战斗模式。
“沈香玲,你今天吃枪药了是吧!”
“呵,我是看出来了!难怪今天说话这么硬气,原来是‘你家’昊子打到几只野鸡几只兔子了?”
“切!那才值几个钱?就把你得瑟成这个样子!”
“不是说到镇子上卖去了吗?怎么都过了晌了,集上的人早回家吃饭去了吧,这都没回来,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没卖出去吧?”
“呵,不就是几只山货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是全都卖了,能值几个钱?一千块钱
撑死了!”
“就是!踩了回狗屎运而已,就飘了?别说卖不出去了,就算全卖光了,也就千把块钱!
再看看我们当家的,在外面大城市给人盖房子,一个月能赚四千多块呢!”
“谁说不是呢,我儿子在镇上给人当保安,一个月还两千多呢,我也没整跟你这样,能的都奓[zhà]毛了。”
不得不说,这些妇女发作起来,那真就是战斗机,几个人一人说一句,就把沈香玲的声音给淹没了。
沈香玲气得脸色通红,可她一直都是个温柔性子,怎么能骂得过这些“身经百战”的妇女?
看着几个人掐着腰,一副不饶人的样子,她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委屈的咬着嘴唇,仰着头,就是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让流下来。
她才不会在这些长舌妇面前流泪!
只是心里的委屈,又排山倒海一样的袭来,身子不由的颤抖着,握紧了拳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心想着,要是昊子在就好了。
只要昊子在家,哪怕是像这半年里都傻着的时候,这些人也不敢当着面跟她说浑话。否则,昊子绝对会拿起锄头追他们几块地才肯罢休。
她想着这些,下意识地往村口瞟了一眼,看着空荡荡的路口,她心里又是一沉,恨恨的瞪了那些妇女一眼,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麻线头,就准备回家了。
这些女人仗着人多,她惹不起躲着还不行嘛!
“怎么,这就要走了?”
“刚刚不是挺硬气?”
沈香玲 一言不发,捡完了麻绳,扛着锄头转身就走。
只是,当她余光瞥向村口时,一阵腾起的尘烟,让她的步子瞬间一滞。
紧接着,一辆红色的汽车,快速的驶进了村子。
村里的路一直很烂,而且整个杏花村都没人能买得起汽车,这突然间闯进来的一辆车子,让众人很是惊奇,连着那几个妇女,也全都被吸引了,视线一路随着
汽车,发现那车子居然是往这边开过来的,不由的都愣了一愣。
“这是你们谁家的亲戚?”
几个人摇摇头。
“我家几辈子都在这山沟沟里,哪有这有钱的亲戚去。”
“快看,车子停了,就停在你家地头上的。”
“胖五婶,你瞅瞅从车后边下来那是谁?我怎么瞅着,像你家的刘明啊?”
胖五婶够着脖子,把手搭在眼眉上瞄了一眼,顿时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把锄头都扔地上了。
然后就大声的说道:“还真是我们家刘明!这小子,出去打工两年,也没往家寄个钱来,这回是真出息了,连小轿车都有了!”
她说着,就看见自家儿子,扛着个包,大步的往这边跑过来。
她也不主动去迎,而是依旧在原地等着,等自家儿子跑过来!
这可是难得的炫耀机会,她得当着大家的面才行。
看着儿子都快跑过来了,她还特地往沈香玲 那看了一眼,装着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看得见的富贵,才叫真富贵,可不像有些人啊,光是脑子里想的怪好,其实啥也不是。”
正说着呢,看见那车子前面的门也打开了。
众人就唧唧唧喳喳道:“诶我说胖五婶,你们家刘明发财了,该不会顺带着娶了个城里媳妇回来吧?”
“我看这车子的色儿,肯定是女人用的车!”
“哈哈,那敢情好啊。”胖五婶开怀大笑,笑得可得意了。
只是笑着笑着,她就愣了一下。
因为车前面下来的,居然是陈昊那小子!
“怎么是他?”
一众妇女不解。
“照我看,肯定是搭我们家车来的,你看看他,上车子后边去拿东西了吧,肯定是自己打的野鸡,一个都没卖!”
“嘁,我早就说了,这种事不靠谱!”另一个妇女不屑的哼了一声,还看了看沈香玲。
那小人得志的样,就跟发达的不是胖五婶家的儿子,而是她自家儿子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