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以后，她开始做梦。

应当是梦吧，施楠有些不确定，她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不出来是哪个朝代的，质地有些粗糙。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觉得肌肤的有些不一样，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长了几颗茧子，难怪粗粗硬硬的。

凭空划来的一道鞭子乍然落到她的背上，施楠吃了一惊，跟着跪倒在地上。

“偷什么懒！快干活！”

施楠转过身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家伙，不逊的目光惹恼了对方，又换来一顿毒鞭。

“看什么看！我让你看！”

背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施楠咬着牙忍着，心里想着，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一切回报在他的身上。

“够了。”有人阻止了那人的施暴。她抬头看着来人，一身贵气的装扮，瞧也不瞧如草芥般伏地的她。

“打死了就做不了什么了，到时候你来替她？嗯？”那人的一番话让施暴者听得冷汗涔涔，连忙跪倒在地。

“沈爷饶命。”

“把人拖下去。”那名叫沈爷的男子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进了一间华丽的行帐。

“是！还不快给我起来。”施楠被人粗鲁地拉起，她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了脚步。

“快去干活！”

施楠拖着步子，边走边看了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矿场，到处都是灰头土脸的奴隶，拖着沉重的脚步，每个人都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一个个努力挣扎着想活下去。

她的工作是烧炉，炉火会将采出来的矿石熔炼成铜水，再由工匠浇筑成型。

四月的天气，炉膛里却一片火热，只穿了一件破旧的单衫，高温烘烤的她早已浑身湿透，却仍不停鼓动着风机，催着炉内的烈火越烧越旺。她的目光炯炯，紧盯着熊熊的火焰，心中亦有一团火在燃烧。

入夜之后。

所有的奴隶不分男女，都睡在一处破旧的行帐里，天热时闷不通气，天冷时四处漏风，每几天都会有人因为撑不下去而死去，然后被草草拖出去，连个席子也不裹，就地埋了。

这个世道，除了有权有势的贵族，平民百姓命如草芥，能活下来已属庆幸，每个人只想明哲保身，又哪有力气管别人的死活。

施楠蜷缩在角落里，裹着一条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上头有一阵难闻的味道，即使这样，只要她一不留神，也会被人抢走。

她在脑中仔细整理着白日里看到的一切，地形，人数，看守的人员交班的时间。

是时候该动手了。

她无声无息地溜出营帐，瘦小的身影有了夜色的掩护，更难以被发现。凭借着脑中记录的地形，她很快就找到了主帐的位置。

施楠勾了勾唇。太显眼了，都说树大招风，如此不知收敛，自会有倒霉的一天。

淫声浪语已经停歇，帐里的人都已睡下，只剩下火盆里的炭火仍在烧着，驱赶着夜里的寒气。

施楠像一缕幽灵飘了进去，里头充斥着一股淫靡的气味。床上的人赤身裸体，此刻睡得正香。

她谨慎地走到床边，举起手里的短匕。

男人的双眼冷不丁挣开，千钧一发时，伸手拖过身边的女体，替自己挡了致命的一刀。

“什么人？”

她没收回刺出去的匕首，反手一钩，刀刃险险擦过他的脖子。男人摸到脖子上的血痕，面色一冷，抽出枕下的暗剑，直插她命门。

像燕子般灵巧的身子凭空打了个滚，落到了他身后。手里的刀子上下翻飞，划出一片银光，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缠斗了十数招。

“有刺客。”外头掀起一阵声浪，跟着整个营区都沸腾了起来。施楠看见火把的亮光，一咬牙卸了周身防备，奋力一击，刀子直取他心口。

“不自量力。”男人挥剑隔开她的攻击，正欲卸掉她一只胳膊，整个人忽然停住。

施楠握着从脖子贯穿的另一把短刀，一用力抽了出来。已经断气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奔涌而出的血瞬间流了一地。

她按着右手的伤口，不再多做停留。

整个矿区被封了起来，所有的进出口都有重兵把守，一时间她很难脱身。

身上的力气一点点在流逝，藏在一处废弃仓库内的施楠就着月光看了看右手的伤，刀口翻出的肉此刻已经发黑。那把剑上淬了毒。

或许她今夜就会死在这里。她绝望的想着，脚已经开始发软，无力地滑坐在地面上。

“上那里去看看！仔细搜！”外面的人声渐渐朝这边走了过来。

施楠看向外头的月光，多少年以前，也正是在这样的夜晚，她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在了施暴者的刀口。她喃喃低语：“弟弟，阿娘，小鱼替你们报仇了。”

算了，放弃吧。她沉沉地闭上眼。这么多年来她强撑着活到现在，真的太累。

“死了吗？”

施楠吃了一惊，睁开眼看着凭空出现在她身前的男子，毒性渐渐侵蚀到她的眼睛，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

她戒备地抬头看着他：“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仓库的门明明已经被她反锁，只剩下那扇破烂的木窗，格栅仍好好地按在原处，尽管已经摇摇欲坠。

“外头太吵，你倒选了个好地方。”男人蹲了下来，看了看她的伤势。“唔，伤的可不轻。”

施楠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掏出匕首刺向他，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看来这一世你换了个性子，倒是新鲜。”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想做什么？”

“我看再不走，就真的会被人发现了。”他听着外头的动静。“既然找到了你，那就跟我走吧。”

“我才不会跟你……”话未说完，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黑暗中一双凤眼盯着看了她片刻，一挥袖，两道人影，连同地上的血迹，都跟着消失无踪。

再醒过来时，是在一间竹屋。

施楠摸摸自己的胳膊，感叹自己命大，竟然没有死成。

“不是你命大，是我救了你。”男人逆着光，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见她反射性地弓起身。“看来毒性差不多解了，这么快就有力气。过来，把药喝了。”

施楠看也不看放在桌子上的那碗不知名的东西。“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顺手而已。”男人身上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宽袖长衣，一头黑发隐隐泛着银光。“你叫什么名字？”

她戒备地看着他：“我先问的问题，你要先回答。”

“倒是个不服输的性子。”男人眯着一双凤眼。“这里整座山都是我的，见不得有人在打打杀杀，所以才把你带回来。这下，你可以回答我了。”

“聂小鱼。”她报出自己的姓名。“这里是哪儿？”

“我住的地方。”他把药递过去。“喝药，快凉了。”

她怀疑地看着碗里乌漆抹黑的东西。

“没下毒，喝吧。”他笑盈盈地哄着她。

聂小鱼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好苦。”

男人满意的点点头：“下回我记得往里头加点蜜。”

虽然苦，但是药效神奇，聂小鱼摸了摸胳膊，毒性似乎真的解了。“我该走了。”

“不再多住两天？”男人并没有拦着她的意思，看着她利落的下了床。

“不是我求你救的人，这救命之恩我也不会报。算你自己多管闲事。”话说完，聂小鱼已经出了门。

走不出去多远，她听见一阵风声，忍不住回头，看见男子一身宽袍，盈盈立于风中。

他看着已经远去的瘦小身影，浅笑低语。“我们自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