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聂小鱼回京复命的日子，她脱下惯穿的那身布衣，换了一身行头，套上平时不怎么穿的那身官服，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

推开门，外头已经有人在等着她。

聂小鱼上前抱拳行礼：“师兄。”

傅观云低头看着个子娇小的师妹：“上一回派给你的任务，可都完成了？”

聂小鱼低着头回答：“都完成了。”随身拿出几件信物交给他。“荆州私采铜矿的沈堂，鄞州大通商行的刘富，还有白虎山寨的当家。东西都在这里。”

“可有被人发现？”他拿起一枚玉扳指看了看。

“并未有人察觉。”

“那就好。”傅观云收起这几件东西。“跟我一起去见师父，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聂小鱼低眉顺眼地应声，跟着他一道出了这间民宅，外头栓了两匹马，她选了他挑剩下的那匹，翻身骑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聂小鱼一路跟着傅观云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偏殿。

傅观云领着她磕头行礼。“师父。徒儿回来复命。”

一身内侍装扮的男子点点头。“都起来吧。交代的事都办好了？”嗓音奸细，显然是个宦官。

“都办好了。师父请看。”他将那几件信物呈交上去。

“很好。不愧是我最得意的首徒。”这位在宫内并不扎眼的戚公公，谁也不知他在外头有着呼风唤雨的本事。“回去我跟上头禀报，重重赏你。”

“谢师父。”傅观云一脸得意。

“都下去吧，这段日子你们也辛苦了，准你们小休几日。等我吩咐。”他挥挥手让他们二人退下。

“是。”

从头到尾聂小鱼只管低着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她向来惯于沉默，至于被自己师兄抢功这类事，她也早已习惯，且并不在意。平日只管办事交差，默默无闻做个不被人瞩目的影子，她反倒乐得清静。

对外她是朝廷的钦差，整日里在外捉拿朝廷要犯，也顺带替上头解决一些不方便在明面上处理的棘手人物。一年到头她在京的时间不多，难得回来一趟，她也没有回给她安排的官宅。向来习惯露宿荒野的聂小鱼不喜欢那些繁复的规矩，自己在西城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住着。

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些酒肉，她哼着不知自哪儿习来的乡间小调，推开破旧的院门。

这周围住的都是一些平民，平日里她与邻人互不来往，出入行踪也总是飘忽不定。因为出去办事，已经大半月不曾归家，院子里的草都长了几寸长，回头她得找锄头除了去，不然没地方练功。

平日里她生活颇为简单，练功，睡觉，吃饭，再了不起就是去茶馆听人说书，打发一些时间。

近日里聂小鱼多了一项乐趣，某一日从一名穷酸书生身上得来的旧书，里头记载了不少有趣的故事，不乏那种上古流传下来的异志，她读来有些上瘾。

聂小鱼自幼就对听书说故事极感兴趣，少年时被师父搭救带回来教养，素日里除了练功，便剩下看戏本子这一爱好。只是为了讨得师父的认可，她比别人多花了几倍的功夫勤练武功，那时没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些事物上头。现如今得空的时间总算多了些，能有时间看看闲书，聂小鱼对日子很满意。

“你爱看这种东西？”

聂小鱼吃了一惊，等她抽出短匕来时，来人已经堂而皇之地进了屋，左右张望了一番，啧啧两声。

“真不像个姑娘家住的地方，居然连一面铜镜都没有，难怪你成日不修边幅。“聂小鱼蹬着不请自来的客人：“你到底是谁？““你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来人很好心地提醒她，见桌子上连个杯盏都无，摇摇头，伸手凭空变了壶茶出来。”瞧瞧你屋子里，竟连像样的茶水都没有，未免太过寒酸了些。““你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她住的地方连师兄都不知道，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刚刚是她看花了眼，还是这人真的凭空变了一壶茶出来？盯着那人手里的精致瓷杯看了一会儿，这绝对不是她屋子里会有的东西。

所以，这人真的是神仙？或者只是会变些戏法而已？

“我不是江湖术士，至于这个——“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把玩着手里的杯盏，“雕虫小技而已。方才我一路跟随你来此，竟然丝毫未察觉，像你这样的警觉性，怕是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盯上。据我所知，你在外结的仇家可算是不少啊。““你到底是谁？“聂小鱼不善地看着他。

“岩风。“一身宽袖长衫的岩风颇有兴致地翻了翻她搁在桌子上的书册。“你爱看这种东西？这里头的故事多数是世人杜撰的，你看看就好，做不得真……唔，居然还有这个故事？“他感兴趣地看了几眼。

聂小鱼才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历，伸手要回自己的东西。“把书还我。然后从我这儿出去。“搁下册子，岩风不紧不慢地喝了杯茶：“几次见你，都不太友善。这一世你的性子可当真不好。“他摇摇头，看见搁在门口的酒肉。”有酒，正好，来与我尝尝。”他伸出手来，酒壶乖乖飞了过来，落到他手中。

“那是我买的酒。“虽然不是什么好酒，可也是她在外拼命挣的银子买的，凭什么要和他分？

岩风自顾自开了封，闻了闻，表情有些嫌弃。“酒味儿太淡，店家掺了不少水进去吧。“他捏起酒壶晃了晃。”这下应该好些。“从他进门到现在，有个问题在聂小鱼肚子里打转了半天，终究没忍住。“你是神仙？神仙也喝酒？”

岩风笑了笑。“我不算什么神仙，自然是没人管的。况且又有谁说，神仙不喝酒吃肉的？““戏本里都那么写。“聂小鱼对那些戏本深信不疑。

他摇摇头，给自己和她各斟了一碗酒。“你该少看些那种东西。坐下吧，先陪我喝上一杯再说。“既然是自己买的酒和肉，聂小鱼觉得不能平白便宜了这男人，接过他递过来的酒碗灌了一口。和自己往常喝的酒味道有些不一样，她狐疑地瞅了瞅那酒壶。

“你到底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她一没钱二没地位三没权势，怎的会被这个男人缠上？

“我说了，来取你身上一样东西。一样本是我的东西。“岩风晃了晃碗里的酒液。

聂小鱼心生戒备：“我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更没有武功秘籍或是宝藏地图那类的玩意儿，你怕是找错人了。”

“你说的那些都不是我要找的东西。”岩风摇摇头，指尖轻轻一抬，对准她的胸口。“那儿才有我要的。”

“难不成你要挖我的心？”聂小鱼二话不说抽出身上暗藏的短刀，“到底谁让你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