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实实睡了一觉，聂小鱼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要论情谊，她是感念师父的养育教导之恩，也对师兄存着一丝同门之谊。但，也仅此而已。

师父当年捡了在流落街头的自己，将十数位如她一般的幼童带回京城教养，并非是存了什么善念，而是要从小培养他们为可用的杀手。与她一道捡回来的幼童当中有不少撑不住的，未到成年便在残酷的训练中死去，而养大了的后来也有不少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她能活到今日，除了幼时发狠地练功，也是一种运气。

而师兄与她们又都不同。傅观云出身富贵，之前拜师父为徒也是家中安排，之后家族早已为他铺好了路。二人虽同在廷尉府当差，但他从来都可大大方方出入官衙，不必像她这样做个见不得光的死士。

现如今朝廷内外天翻地覆，既然认得她的那些人早已认定她已死，自己也没必要再去招惹他们。

如此一想，聂小鱼不由释然许多。

既然要离京，聂小鱼心里还有个小牵挂，开口与岩风打个商量。“不急的话，可否让我回当年住的草屋看看？““草屋？“他倒是记得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虽不解她为何还想回去，倒也痛快答应了。”那一会儿就随你去一趟。“出了客栈，聂小鱼抬眼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自此以后，京城里的人与事便再与她不相干，从此她便算孑然一身，坦荡自在。

她总算自由了。

远远驶来一架马车，纵使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也并未放慢速度，周围人一见那车辇便纷纷躲避开，免得招惹了哪位有权有势的官员大臣，平白惹来一身祸事。

聂小鱼也看到了那架马车，下意识地低下头，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一时间倒是改不过来。

在一边小摊上买完东西的岩风走了过来：“怎么了？“聂小鱼摇摇头：“你在那摊子上半天，都买了些什么？“她瞧他这个神仙此次下山倒是玩得挺欢。

岩风故作神秘：“有意思的一些小玩意。走吧。““停一停。”此时正行进的车辇忽然停了下来，里头的人掀开布帘，定定地看着路旁的那两人。

他原以为自己眼花认错，那人不是早就已经被自己买通的杀手也除去了？怎么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已经过了十年，她不该还是那模样长相。或许，只是长得相似而已？可，长相相似或许只是巧合，可就连一些神态动作都与那人很像，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傅观云一向生性多疑，如今已是当朝御史，行事更是小心谨慎。纵使只是无端的猜测，他仍不敢大意。

“御史大人？”马夫见自家大人迟迟不动，上前打探是为了何事。

傅观云伸手招了一名近身随从。“你带上人跟着前面那名青衣女子。”

“是。”

聂小鱼费了些周折才找到了回草屋的路，这十年里京城的街巷也变了不少。

看到那间熟悉的破草房仍颤巍巍屹立着，一时间，聂小鱼心生恍如隔世之感。

屋子大概是很久没人住了，处处破败不堪，怕是一阵大风吹来像是都能将它刮倒。聂小鱼推开那扇破木门，注意到门框上仍留着一些刀剑砍伤的痕迹，是那日他二人动手时留下的。

她摸了摸那几道痕迹，谁能想到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改变了？

“这屋子这么破，你到底回来是要看什么？“岩风也摸了摸有些发霉蛀空的柱子，跟着记起来那天夜里的事来。

当日就是在这破草屋里被她连着摆了两道，说出去怕也是没人会相信，自己竟会被一个小小的一个凡人女子给耍了。

聂小鱼不答话，自己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那日没来得及带走的那本旧书竟然还在，只不过上头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她宝贝般地捧起来拍了拍。

“你回来就是为了取这破书？“岩风有些哭笑不得。那日她也是为了这破书对他大打出手。”这书里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聂小鱼才懒得向他解释，这书里头的故事她只看了一半，还不知道结局如何，偶尔想起来总是抓心挠肺的难受。她不小心手上略一用力，已经有些风化的书页顿时散落了。

聂小鱼傻了眼。

岩风看不下去，施了个法将书还原：“就这么本破书，值得你宝贝成这样？“她惊奇地翻着焕然一新的出册子，连里头的油墨都是新的，这神仙有这么多法术，就这一回还算派上了用场。

“行了，我们可以走了。“此行目的达成，她已经是心满意足。

当看到两人从这间破旧的草房中离去，尾随而来的人进去搜了一遍，没想到竟从角落里翻出一样让人吃惊的物件出来。

他不敢迟疑，即刻将那东西带了回去。

“这是……宫牌？“傅观云一看就认了出来，这曾经是谁的东西。

听完下人的回禀，傅观云心里越发肯定，那两人必定与失踪多年的聂小鱼脱不了干系。

想起那位昔日的同门师妹，傅观云哼了一声。

当日派人在城外劫杀她，迟迟等不到人回来复命，派去的两名杀手随后被人发现死在城郊的山岭上。而她却下落不明，也不知是死是活。

如今十年过去，已贵为当朝御史的傅观云自是不会将那么个小女子放在眼里，纵使她仍旧活着，也无法动他半毫。

只是有一事他却想不通，她这些年若是活着，又是去了何处？此次回京又是为了何事？

最让他讶异的是她的容貌，若那女子真是聂小鱼，纵使她驻颜有术，但白日里瞧见她竟于当年的模样未改分毫，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大人，宫里的人来报。“陆观云不满思绪被人打断，脸色有些不悦：“什么事？““来的那位小太监说，是废殿里的那位公公出了事。”

是那个老家伙。“把人带上来。”

“见过御史大人。”

陆观云挥挥手让人起来：“你说废殿里的老太监，老家伙怎么了？”

小太监一五一十禀报：“回御史大人，小人尊大人命令，一直注意住废殿里头的那位公公的动静。只是近日里他似乎犯了疯病，大吵大闹不说，还一直嚷着说找到了长生不老药，要觐见皇上。总管大人怕那位公公跑出去惊扰了皇上或是宫里的娘娘，今日一早领了人，将那位公公给……处置了。”

“死了？”陆观云冷笑一声。“都那么大把年纪，死了就死了吧。”只是这小太监说的有一件事让他有些感兴趣。“你说，那老太监说他找到了长生不老药？”

“奴婢也是听公公发疯的时候喊着，说昨夜见到了神仙，还有什么聂儿。”小太监低着头答。

“聂儿？神仙？”陆观云摸着手里的那块旧宫牌，心中盘算了一阵。

这件事有些不寻常。难不成那老太监昨夜见了她？

“去，将公孙大人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