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人！这万民书有问题！”谌玉紧紧地盯着曾被茶水浸湿的那一角。
黄敏中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同一个地方，忽然一声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哈哈哈”黄敏中想通了其中曲折，不禁感叹那蓄谋者的良苦用心。
谌玉起初只是觉得万民书褶皱的一角有问题，现下细细查看，不得不称赞那蓄谋者的耐心和计策。
这万民书一共两百四十一页，谌玉和黄敏中昨晚才对比了一小部分便觉得疲累不堪，受不住困意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可这两百四十一页的万民书，竟是使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贴上去的！且这字贴得可不是草草了事，而是她谌玉和御史台大夫黄敏中一起钻研了大半夜都没从字面上发现任何端倪，若不是昨夜黄大人睡梦中一挥手，将茶盏打翻，茶水不幸浸湿万民书，他们可能还发现不了这万民书的破绽！
多达数百页的名字，每个字都要从各种文案书籍上仔细地裁剪下来，除去多余的空白，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按照当地户籍上的人名逐一拼凑，所以他们察看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大量相同的字体，原来它本就是不同的人所写！要拼凑这两百四十一页的万民之名，恐怕没有好几个月是完成不了的，其中所含的心血不可谓不惊人，看来这蓄谋者是一早便开始算计宁郡王了！
黄敏中欣喜过后，脸色却开始逐渐凝重。
“虽说这万民书事假，可国库里拨出去的五百万两赈灾银经过户部之后确实是没了。户部尚书张谦又是宁郡王举荐，两人又走得近。这样算起来，宁郡王的嫌疑还是没有完全洗清。看来这推动万民书一事的背后之人，是铁了心要往宁郡王身上泼一层脏水了。若不是昨晚本官意外将茶盏打翻，任谁也看不出这万民书作了假！现下知道这证据是伪证，却还是不能让宁郡王完全摆脱嫌疑……”黄敏中为宁郡王不平，却也明白这就是朝堂，云波诡谲，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遇飞来横祸，更何况天家皇子的斗争本就是成王败亡，怨不得别人。只是苦了被牺牲的百姓了……
谌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稍稍放松的神情就立又刻绷得紧紧的了。
“黄大人，你可知被陛下派去徽州的钦差大臣是哪位？小人认为这件事本身可能就是一场祸水东引的闹剧，知道对方是谁，才好对症下药呢！”
如果谌玉没有猜错的话，应是卫王无疑。先前自己疾言厉色地威胁他，这回便应该是对上次的回报。谌玉曾威胁过他，现下谌玉又支持宁郡王，他卫王便通过陷害宁郡王进而威胁她，呵，真是睚眦必报，前世陛下选中傅劭继承大统当真是瞎了眼蒙了心，这样的人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天下人哪还有好日子过？
黄敏中经谌玉一说，觉得有道理，便如实说道：“陛下派遣的是御史台的林如世林巡按，此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巡按，可在御史台却是腰板挺得比谁都直！”
“哦？有这样的事？”谌玉知道这林如世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便示意黄敏中继续说。
“林如世在御史台极为傲慢，即便我是御史台大夫，按礼下级官员遇见上级，大礼是跪拜，因着都是日日一同办公，不在大殿之内也就都只是拱手作个揖便罢，倒是这个林巡按，即便本官的官位高了他好几级，他遇上本官也只是负手喊一声黄大人。”听黄敏中的语气，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巡按大人。也是，谁会喜欢一个时时刻刻对自己鼻孔朝天颐指气使的人呢！
谌玉默默鼻子，心下已有了思量，只是黄敏中说的并不是她想听到的，便继续问道：“黄大人，这林巡按敢在御史台府如此骄横，恐怕背后之人的地位不低吧？”
黄敏中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回答道：“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卫王殿下！这林家是越贵妃的娘家，如今当家的是越贵妃的父亲林正林国公，林巡按之这林国公堂弟林燮的庶子。虽然林如世姓林，可原来却不是林家人，而是林燮在外捡来的，回府后寄养在林燮的妾氏名下，对外则成了林燮的庶子。等等！你是说……那陷害宁郡王的是卫王？”说道最后，黄敏中也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谌玉一脸凝重，知道现下卫王在朝中声望极高，权势极大，若是这件事真的是卫王做的，那他查出万民书作假一事，势必得罪卫王，到时候……
可谌玉也不想欺瞒黄敏中，这样只会弄巧成拙，故只能点点头，说道：“子豫愚见，恐怕正是卫王！”
“这……”黄敏中一下子没缓过来，但脸上的表情不是惊恐，却是意料之外的愤怒。
谌玉趁热打铁：“黄大人可否说说这林如世，为子豫解解惑，好让子豫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说来这林如世也是可笑，这不说这林国公与林燮走的不近不说，这越贵妃自家兄长尚好好的待在国公府低调行事。他这好几竿子才打的着的关系，却以国舅自居。”
听到这里，谌玉轻笑了一声，果然人不要脸便天下无敌了。
按照林如世和卫王的关系，堂堂卫王还得叫他一声表舅，难怪会这么帮着卫王。谌玉更加肯定了这消失的赈灾银不在宁郡王府，反而进了卫王府。只是，这四百万两还得看他傅劭能否一口吞下！
赈灾银从户部流向徽州，户部有忠直不二的张谦盯着，定然不会出问题，银子运出上京城的时候那四百万两肯定还在押送的队伍里。从上京城到徽州，沿路经过的州郡分别是冀州、豫州、鲁州、苏州，最后抵达徽州。不知这几个州郡中有多少人是傅劭的爪牙……
谌玉犹豫了良久，还是向黄敏中请教了这个问题。
对于这件事，黄敏中倒是说不准了，只能说：“整个清玄的州郡的刺史都是皇帝亲自任命，任命之前也是由地方百姓推举出来的，原本应当是中立的，不过上任几年，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哪个派系所拉拢。”
谌玉沉吟一声，看了一眼万民书，方才拱手道：“多谢黄大人帮着子豫，现下万民书一事虽然证实了事假，可宁郡王的圈禁还未解除。子豫想亲自去一趟徽州，找到确凿的证据来帮宁郡王洗脱嫌疑。”
黄敏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此去一路凶险，谢贤弟要小心为上！”
谌玉微微一笑，说道：“子豫明白。只是，子豫希望黄大人现下先隐瞒万民书一事，等到子豫找到了证据，再一并呈给陛下，以防卫王见异生变。陛下那里，还得仰仗黄大人为宁郡王多争取些时日。”
“上京城里的一切交给我，你只管路上小心便是！”
得了黄敏中的保证，谌玉这才告辞回去。
郡王府是去不了了，只能回谌相府了。谌玉唯恐迟则生变，告诉了一声谌天一便带着紫苏收拾些换洗的衣裳和要用的银两。
只是……
绿芜双手叉腰，气鼓鼓地拦在谌玉面前：“小姐！您身上的伤才刚刚结痂，您要搭救宁郡王远行徽州奴婢没意见，可您为什么这次不带上奴婢呢！万一在路上有什么事，奴婢也好照看一二啊！紫苏粗手粗脚的，怎么照顾您啊！还有，您的伤是要内服外敷不同的药物的，您这一离开相府，谁替你熬药……”
谌玉只有头疼地坐在床前，受着绿芜的大嗓门。紫苏则是被绿芜一通鄙视，表情略带尴尬地站在一旁。绿芜说的是事实，她从小练得是杀人夺命的本事，而不是端茶递水，这才没有发作。
谌玉见绿芜好不容易喘口气，连忙插嘴道：“好绿芜，你看你家小姐也是没办法嘛，天生的劳碌命，可我家绿芜如此聪慧，怎么会想不出将药汁制成药丸的方法呢？这一路去徽州，可是凶险万分的，紫苏带我一人，对敌时逃出来的几率更大些，若是再带个不会拳脚的，万一都交代在这路上怎么办？”
“可是这药丸的药效到底不如药材熬出来的好……”
“那便多制一些，我多服一些就是了！”
谌玉好不容易才哄好了绿芜，过了半日，带上绿芜赶制出来的一大瓶药丸，翻身上马，出城向徽州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