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织织第一次, 跟着季雪危,以魔族阵营的身份来到人间。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的人间是怎样的。从前她做妖时,所居住的地方与人间很近, 偶尔也会跟着哥哥去人间游玩, 不过,她那时胆小, 只敢化为原形躲在兄长的口袋里, 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人间, 在织织的印象里就是热闹。她以为这次也是来玩儿的。可惜不是。此番幽都王出行,既可以说是低调, 也可以说是很高调。之所以说低调,是因为幽都王行踪密不外传, 与上清派之行一样, 除了最心腹的魔将知晓,便不会有人察觉,连织织都戴了面纱, 以免遇到熟人。而高调就高调在……织织刚跟着季雪危踏入城中,就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中来回流窜着黑色的雾气, 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远远地望过去,那些黑雾所飞过的地方,正好可以凝结成巨大的图腾。——黑水幽都的标志。这并不是座普通的人间城池。没有织织想象中的繁华热闹, 而是一片人间炼狱。这座城中,妖魔鬼怪肆意横行, 而城中百姓还在来回走动, 继续过着寻常的生活, 那些黑气呼啸着穿透一些凡人的身体,带出几缕幽幽绿光——那是他们的精元。而他们眼神呆滞,气息虚弱。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这是……”纵使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织织刚一踏入这里,就被这样一幕惊到了,她还没看清楚那些黑雾是什么,就在此时,一道黑雾呼啸着朝着她冲了过来。唰!她展扇一挥,扇面掠起清亮白光,利落地将其割落,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团黑气砸落在地,扭曲着伸出血淋淋的四肢,好像一只极为丑陋、奇形怪状的魔物。“什、什么东西!”织织吓了一跳,直接飞起一脚踹了过去。“啊!”那魔物在地上迅速一翻滚,很快又被暴力的少女直接碾在了脚底下,发出尖锐凄厉的嘶鸣,叫声如同知了鸣叫,震得织织耳膜发痛。她抬手捂住耳朵,被吵到受不了,干脆抬起扇子给了它一个痛快。“啊——你竟——竟敢——与幽都王作对——”它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惨叫着灰飞烟灭。织织:???啥玩意?它刚刚说啥?幽都王?她听错了吗?少女收了折扇,转身歪头,疑惑地看向身后的幽都王本尊。季雪危已经没戴面具了。他的面具太有标志性,修仙界几乎人人识得,故而,他现在是易容的状态,虽说五官远不及他本人,奈何气质与身形太出类拔萃,像个俊逸潇洒、清清冷冷的少年。莫名有一股仙门弟子的高冷气场。……如果忽略他要杀人般的眼神。“玄络。”他一声令下,身后一直沉默跟随的黑衣男子领命而去,顷刻消失在了空气中。织织:“……”她好像懂了。不是他。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生气了。织织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们都喜欢,打着你的旗号……”突然觉得他好惨啊,万年背锅侠吗?季雪危的表情很冷漠,不知道是心情糟糕,还是已经习惯了,他冷淡瞥了她一眼,径直将一面令牌丢给她,织织伸手接过,仔细一看,用自己微弱的识字量,勉强能认出上面写着“药王谷”。咦?药王谷弟子的令牌?给她这个干什么?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季雪危冷淡道:“你我在此隐藏身份,扮作前来调查的药王谷弟子,此地还会有仙界其他修士,为了不被识
破身份,你不可擅自离开我身边。”季雪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顺便抬手把她的后衣领一揪,织织连忙抓着他的衣袖,小跑着跟上。一边穿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她一边好奇地仰头问:“为什么,是药王谷?”季雪危道:“月莲宗离此地最近,就在五十里外,御剑须臾可至,我们若是扮成月莲宗弟子,极其容易穿帮。正好月莲宗太弱,无法应对此地之祸,道合仙盟其余几宗各有弟子闻讯前来调查,其中药王谷素来避世,不易穿帮。”“此地之祸,正好是你师尊陨落不久而起,你若想调查你师尊死因,从月莲宗入手便是最好的选择。”像是怕她不懂,他解释得很详细。织织明白了,原来他们不是来玩儿的,而是来办正事的,而且漂亮哥哥特意带上她,也是为了她能早日为师尊报仇。她一边有种被重视的开心感激,一边又忍不住失望……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裙,又看了看季雪危身上的白衣,还以为他是特意要跟他穿情侣装呢,原来只是弟子服。算了。这大坏蛋一向没那么有情调。得慢慢来,至少他最近对她好多了不是?织织提着裙摆跟在季雪危的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走着走着,便悄悄把手伸到袖子底下去牵他,季雪危的身子一僵,她软声撒娇道:“牵住我,好不好?”反正同门也可以谈恋爱。少年扭过头,极淡地“嗯”了一声,抓紧她的手,十指相扣。两人并肩而行。像是一对感情极好的青梅竹马。穿过这条最繁华的街道,很快,就来到一家很繁华的酒楼外,酒楼的一楼正有歌姬在最中心弹奏着丝竹管弦,曲调颇为清雅,四座只坐满了一半的位置,姑且还算热闹。里面正在忙活的店小二一见进来的二人,便笑着迎了过来,躬身赔笑道:“两位客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光顾本店吧?”季雪危道:“少废话,先准备个雅间。”“好嘞,客官请上二楼。”店小二双手接过银子,连忙笑眯眯地带着他们去楼上雅座坐下,纱帘恰好遮蔽了里面的光景,只露出两个淡淡的轮廓。织织在季雪危对面坐下,好奇地问:“刚才那个人,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她的话突然打住,季雪危掀起眼睫,就看见少女不舒服地扭了扭,然后起身跑到他身边挨着坐下,这才舒服了,继续问:“——好像没有被吸走精气啊?”季雪危:“……”季雪危把手中倒满的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又另倒了一杯润润嗓子,低声道:“进来之时,看到的那些黑雾,便是魔域的噬元兽,这噬元兽专挑魂魄最为孱弱、灵气最少的之人开始下手,再慢慢蚕食其他人,这酒楼之中必有仙门弟子出没,店小二与之接触,身上沾染灵气,会不易被侵蚀。”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看向身边的织织,眼神怪怪的,顿了下又说:“这些噬元兽所行动的轨迹,正是以这座城为媒介,将精气聚集起来,结成了一个巨大的万噬聚元阵,此乃是仙界禁术,魔域倒是常用。”织织还在低头思索:“我明白了,这也是嫁祸你的手段!”季雪危嗤笑一声,一脸“莫挨老子”的冷酷与不屑,“本君才结不出威力这么弱的阵,杀人都杀不利索,若是本君出手,此处连只狗都不会剩。”织织:不愧是你。这幕后之人杀个人还犹犹豫豫的态度,居然还被季雪危嫌弃了,不过也是,像季雪危这种坏得毫不掩饰的大反派,说他杀人杀慢了
都是一种羞辱,怪不得他现在看起来很不爽。织织又问:“那幕后之人,要怎么找出来呢?”“等。”“等?”织织刚在疑惑,就听到外面突然有了不正常的动静,她扭头往下看去,原来是一团黑雾从一楼的窗户飞了进来,织织记得那团东西叫噬元兽。她眼睁睁看着噬元兽冲向一个正在吃饭的男子,就在此时,隔壁桌正在吃饭的几个年轻男女突然起身,同时施法,结出法网罩住噬元兽。那噬元兽在纯白法网里横冲直撞,发出尖锐的嘶鸣,但是这周围的凡人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极少数人抬头。“那些,便是隐藏其中的仙门弟子。”季雪危从后面抱住少女,声音低沉冷冽。织织的关注点倒不是这些人,而是他们结出法网的手势,看起来帅是帅,但就一只噬元兽而已,她一招就能杀掉,怎么他们三四个人一起施法,居然才勉勉强强抓住?到底是她不正常,还是他们不正常?织织看得心痒痒,有点想上去帮忙,就在此时,她听到他们的骂声:“这幽都王心狠手辣,实在可恶!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如此大的祸害,就该千刀万剐。”“他对付不了我们仙盟,倒是知道对凡人下手,若是让我碰到他,一定要揍得他哭爹喊娘!”织织:“……”算了。骂她对象,她不帮了。织织转身抱住季雪危的腰,想安慰他一下,谁知这人压根不在乎被咒全家,看戏看得悠闲极了,还掰着她的脸让她看回去。“好戏才刚刚开始。”他在她耳边笑得渗人。就在此时,又是数个噬元兽冲了进来,那些仙门弟子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隐藏身份,抬手出剑,直接与之搏斗起来,其他隐藏的仙门弟子也不再静观其变,而是直接出手,周围的凡人被这些会飞的人吓得四散而逃,连正端着盘子上菜的伙计都吓得一批跌坐在地。场面混乱起来。这还没完。就在这些仙门弟子差不多对付完这些噬元兽,又将窗户以符篆全部封死之后,一股极其强大的魔气轰然砸了过来,“哗啦”一声,强劲的风浪倏然将那些符篆吹得乱飞,符篆结出的金光开始破碎摇晃,最后砰然碎裂。“这是……这是有大魔来了?”他们神色开始慌张起来。这些弟子应该是初出茅庐才下山历练不久,还不曾见过这样大的架势,一时吓得连拿剑的手都在抖,只有几个看起来稍微沉稳一点的弟子挥出了结界,将几人罩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妖媚又勾人的笑声犹如风掠铃铛,叮当悦耳,但笑声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杀气。“这么多的仙门弟子,一个个都细皮嫩肉的,闻起来可真香……”“看来这次……我要一饱口福了呢……”女子的声音好像来自四面八方,环绕着整个客栈,随着丝丝魔气钻进窗子,很快,那些魔气凝聚为黑压压的魔兵,包围着这些仙门弟子。魔兵散开。红衣女子迈着长腿,缓缓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织织:“?”狐狸姐姐?!不是,不是说好的是栽赃吗?这是干什么呢?直接对号入座?走幕后的黑手的路,让他无路可走?织织呆呆地看着,看着赩炽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巨大的狐尾和乌发在身后张扬摆动,她缓缓抬眸,露出那双勾人又凌厉的凤眸,红唇微微一弯。“赩炽。”那些仙门弟子中,有一个人见过魔域众将的画像,终于颤抖着叫出了她的名字,“果、果然是你们黑水幽都在作祟!”“是呢。”赩
炽拨动长发,笑得高傲又轻蔑,这笑容织织在季雪危脸上也见过,只能感慨一句果然是属下都跟着主子学,“你们这些仙门蠢货,居然还敢在这里使出术法,我可就是在等你们乖乖现身呢。”“现在。”“——都去死吧!”赩炽眼底红光大盛,狐尾以极快的速度越来越大,挥出可怕的黑气,刹那间刺穿其中一个弟子的胸膛,鲜血四溅之中,魔气又无孔不入地钻进这些弟子体内,他们摇摇欲坠,有的被打飞,有的吐血奄奄一息,还有的在勉强支撑。有个女弟子趴在地上,颤抖着去拿通讯符通知长老,符篆燃烧了一半,又被赩炽直接踩灭。“啊!”赩炽用力碾着她的手指,蹲下身掐着她的脸,在她仇恨的瞪视中轻笑着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敢通风报信,那就先剁了你一双手,再剁脑袋吧。”说着,赩炽举起了她的刀。这么漂亮的九尾狐妖,随身武器居然是一把骇人的大弯刀。眼看着刀锋就要落下,那女弟子发出恐惧的尖叫,就在此时,一道白光铺天盖地,不知从何处朝着赩炽席卷而来,周围的魔将朝着来人冲了上去,却被那道白光齐刷刷击倒。与此同时,织织只觉身后一轻,翩然白影从二楼一跃而下,匕首“铿”一声弹开那把弯刀,又轻轻飞回手中。季雪危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