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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中文 > 宫阙九重 > 分章完结22

分章完结22

刚过,我都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快地踏过街道上的青石板,朝着宫门疾驰而去。wkhydac.com

我听得出这是从南疆前来报捷的战马,战马马蹄上安的马钉与寻常的不同,因此踏过地面时发出的声响也不相同。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快马每日傍晚从军营出发,八百里加急,昼夜不歇,次日清晨便可将南疆的战报送入皇城。如今皇上龙体不适,太子又远征南疆,便是由皇祖母在帮皇上代理朝政,倒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北汉人的血统中带了些鲜卑的血脉,将士们更是勇猛好战,南楚没了霍时徽,自然不再是北汉的对手。听娘亲说,这几日捷报频传,北汉连胜了几仗,想必不久南楚便会求降,爹爹和刘崇明则能班师回朝。

我睡得浅,每日破晓时分都能听到报捷的快马飞奔而过。每次听到时,我的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想着离爹爹凯旋又近了一日,我便十分开心。娘亲还觉得奇怪,问我为何足不出户,却仍能知晓外头的情形。我故作神秘、笑而不语。

二月中旬,连着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场雨,庭中的桃杏不胜摧折,花谢了大半,凋零的花瓣堆砌在阶下像是积了薄薄一层雪。

那日我被窗外的雨声搅了睡意,天色蒙蒙亮便起了,我本欲等着听完报捷的快马经过,便让雅云伺候我洗漱更衣的,可等了许久,天光通亮,可那熟悉的马蹄声仍未响起。我隐隐有些不安,用完早膳后,便一直坐在窗边等着,可一直等到黄昏,才听到一阵马蹄声哒哒而过,我听得出那是从南疆来的战马,只是今日急促的马蹄声里却带了一丝慌乱。我心里咯噔一声。

娘亲已有两日没来阁楼上看我,我独自待在揽月楼上忧心忡忡。我想着能从雅云口中探出些什么,可她这回却是铁了心地要瞒着我,无论我使什么法子,都不应我。

直到三日后的午后,我在楼上小憩,却被庭外聒噪的人声吵醒,我走到窗边,遥遥望去,十几个下人正在挂缟素,如雪的缟素绕着侯府的檐下垂了几里长。我有些麻木地望着他们将一条条的缟素挂好,心里却已经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可我却没有掉眼泪,因为我不相信我那个叱咤疆场的爹爹会战死,绝不可能,我在心里不断宽慰自己。

我待在揽月楼里出不去,可已是心急如焚。到了半夜里,娘亲才匆匆过来。我见到娘亲的时候,她的神情已有些恍惚,像是有几日没有阖眼了,她的发髻也已多日没有梳理,凌乱地搭在脑后。她一上楼,什么都没说,直接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抵着我的颈窝抽泣道:“雪阳,你爹爹……战死了。”

我格外地平静,因为我完全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娘亲一定是在骗我,那传信的士兵也是在骗我,我爹爹怎么可能会死呢?怎么能死呢?他是那样一个战功显赫的英雄,在沙场里征伐往来数十载,怎么会突然战死在疆场呢?“不,我不信。”我摇着头,一把将娘亲推开。

娘亲见我这副模样,哭得更厉害了,“你爹爹的尸首已经找着了。”她顿了顿,接着轻声道:“太子也是。”

我摇着头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娘亲走上前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我麻木地望着窗外凋零的桃花,竟没有落下半滴泪来。我不信,不是连着胜了几场么,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呢?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场梦,我梦见了南疆的沙场上火光冲天,两军交战死伤惨烈。爹爹骑马冲锋在前,却被敌军将领的利箭射中,直挺挺地落了马,然后被砍下了首级。刘崇明见状不妙,正想带着余下的士兵撤回大营,可敌军的□□手已经拉弦引弓,数万之箭如同暴雨一般朝北汉的军队射去,刘崇明挥剑躲避,却也不敌箭势凶猛,最终被万箭穿了心。狼烟四起,血流成河的南疆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爹爹和刘崇明的尸首都倒在了血泊中。

我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风从窗中灌入,吹得我后背发凉。我这时才发觉,我的枕头早已被我的眼泪淌湿。白天流不出的眼泪全在梦里流干。我知道虽然我不去承认,不敢去承认,可我心底里其实已经明白了。

我后来才听雅云细说,探子回报,爹爹和刘崇明本是首战告捷,却在夜间在峡谷行军时突然遭到伏击。敌军有备而来,滚石、钢箭从峡谷两侧纷纷而下,打了北汉一个猝不及防,又加之地势易守难攻,一夜之间十万北汉将士身亡于此!待天亮后,爹爹的副将陈戍才在血堆中将爹爹和刘崇明的尸首找到。听说,南楚因为连败多仗,南楚皇帝举全国之力,又派了百万大军前来支援,爹爹和刘崇明总共只领了二十万兵,其余五十万都有陈戍带着在二十里开外的营地修整。待陈戍反应过来,带兵过来增援时,却已经晚了。

只是,南楚这场胜仗刚一打完,天翻地覆的却恰恰是南楚。听说,霍时徽趁着京城的军队外调,防守空缺,从淮南王处借兵十万,出其不意地杀回皇城,将大梦初醒的新帝和太后斩杀,血洗了禁宫!然后在南楚臣子还未回过神来之时,自己登基做了皇帝。

霍时徽称了帝,而刘崇明和爹爹却死于疆场,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心里一紧,一时喘不过气来。

半夜三更爹爹和刘崇明为何会率军深入峡谷?那并不是必经之路,这一仗输得惨烈而蹊跷,朝中民间都已是议论纷纷。

二月里已经回暖了,南疆离京城相聚千里,尸首若是运过来,必定烂得不成样。因此,陈戍请旨将刘崇明和爹爹尸首火化,将骨灰装入青瓷瓶中送回。

只是骨灰还没入京,朝中的大臣以礼部尚书为首,以陛下龙体欠安为由,已经向皇祖母请命更立储君了。储君的人选无二,就是刘崇清。只是令我困惑的是,那些请旨劝谏更立储君的朝臣,都是魏家的亲信与门生。

☆、第43章 入灵堂

请命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请谏皇上新立储君。

刘崇明尸骨未寒,可却已被人抛诸脑后,引人瞩目的却是他死后空下的太子之位。对于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而言,刘崇明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却也只是太子,一旦摘下太子的身份,他便什么都不是了,又有多少人真正在乎的是他那个活生生的人,会因为他的英年早逝痛哭流涕呢?怕是屈指可数吧。太子也好,皇上也罢,纵使再尊贵,平日里见得多的也不过是些虚与委蛇,何曾有真情可言呢?帝王家的人其实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虽然刘崇明的脾气是暴躁了些,从前对我也时常是恶语相向,可他的心肠却不坏。我如今脑子里仍会时不时浮现起他的脸来,似笑非笑的,带着几分桀骜与不羁。那时候我们不懂事,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天昏地暗。日子像儿戏一样不经意地溜走,我们谁都不会想到,数月之后,他会死在沙场,而我也只能躲在这阁楼里苟且偷生。

岁月残酷得让我不敢去辨认,我如今总会去不切实际地想象,如果岁月回头,他没有执意将淳懿公主迎入北汉,我们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再不济我和他吵个头破血流,但也比现在强,因为至少他还活着,我只要他活着。

皇上现下病重,已呈日薄西山之态,昏迷了多日仍未清醒,朝臣请命更立太子的声势愈发大了。不过,那些上奏的折子却都被皇祖母扔了回去。皇祖母怒不可遏:“太子的尸骸下葬之前,再提此事者杀无赦!”

群臣惧怕皇祖母,只得暂且悻悻作罢。与皇祖母的震怒作比,姑母却要平静许多。虽然听说她也有好几日在霜华殿中闭门不出,可仍却没忘了命人向侯府中送了些东西来抚慰。自从得到爹爹和刘崇明殉国的消息后,我便连着有好几日滴米未沾。那日,雅云提来一个红漆食盒,说是皇后娘娘特意送来的,我打开一看是一碟金桂糕。

“翁主,你这样下去会将身子熬坏的。”雅云在一旁劝道,我没有言语,直接偏过头去。

虽然我从那糕中看出了姑母缓和的用意,可我却越发沉郁了。姑母若是伤心欲绝,又怎会还有心思来顾及这些?究竟是她的心肠硬,还是她与刘崇明的情分实在淡薄?

三日之后,爹爹和刘崇明的骨灰连同遗物运至京城。娘亲在侯府里替爹爹在荣德堂中设了灵堂,魏家在朝中乃显赫高门,前来吊唁的朝臣自是络绎不绝,白日里我敢不能出去,只听得从荣德堂里传来的哀乐与哭声。我虽拘在揽月楼里,却也换了一身斩衰之服。我身穿苴绖、绖、杖、绞带、菅屦,然后用一寸宽的麻布条从额上交叉绕过,再束发成髻。丧服分五等,斩衰最上,除了嫁后因故复从父居之女为父外,我还有一重,便是妻妾为夫。

瓜葛也好,纠缠也罢。有许多我曾经想尽力否认、想抹去的,如今自己总是在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

三更天的时候,我趁着夜色偷偷地下了楼,沿着两侧植着松柏的甬道一路往前,荣德堂浸在阴沉的夜色中,堂前檐下垂了几丈长的缟素,堂外挂着的你十几道三丈六尺的丧幡,在风中吹鼓着。

堂外的守灵人已沉沉睡去,我放缓步子,走入灵堂中,在灵前的跪下,俯身叩拜了三个头。

堂前的台上摆放着爹爹的灵位,黑底灵牌上“宣德侯魏渊”那几个金字看得我触目惊心。爹爹的灵柩停在正中,里面放着的是装着爹爹骨灰的瓷瓶,以及爹爹半副残破的盔甲。盔甲上还染着的血迹已经发干发黑,我能够想象到,当利箭穿透爹爹胸膛,殷红的鲜血从伤口涌出时,是怎样一番情形。

在我的心中,爹爹一直是一个大英雄,他年轻时征战四方,凭着勇猛与智计,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曾是北汉战功最为卓著的良将。从前爹爹总是待我去围场,我只要是跟着他,去哪儿都不曾害怕,因为我知道只要有爹爹在,无论遇着什么事他都能摆平。因为有爹爹的纵容呵护,我小时候性子也颇为顽劣,惹出许多事端来,可每一次都是爹爹替我收的场。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爹爹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也会倒下、也会死。

我的手抚过染着血的盔甲,冰冷的札甲上仿佛还残存着爹爹的气息,就好像他此刻站在我面前,慈和地望着我笑。我伸出手想去抓住那幻象,可他转瞬之间却已化作虚无。

然而我的指尖最终在铠甲上的一枚铜扣上,铜扣之上,是鹰隼的图腾。我忽然只觉得天旋地转、胸闷气短。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可那鹰隼的图案却越发清晰,恍惚中,我仿佛看着它从那铜扣中振翅而出,狠狠在我心头上啄下一口肉。

这图案我怎不眼熟呢?冬猎之时我和刘崇明被人追杀,在断崖之上,刘崇明与刺客厮杀之时,从刺客身上摘下一枚带血的铜扣,最后却被我在崖间的洞穴中捡到。后来却在我回东阳殿之后离奇地消失了。若真是爹爹所为,那便好解释了。铜扣应是我回东阳殿后荣娘拿走的,荣娘说到底是从侯府出去的。

当日追杀我和刘崇明的人是爹爹的人?我纵使怀疑天下人,却也从来不会去想,那个差点要了我和刘崇明的人竟是我的父亲?我曾不设防的人却是想要取我命之人?

一阵阴风吹过,吹灭了台上的白烛,我忽然觉得后背发凉,无尽的恐慌朝我涌来,我慌忙地摘下铜扣,有些踉跄地逃了出去。

许是我步履太过仓忙,惊扰了睡梦中的守灵人,只听见我的身后,他大声地喊道:“谁?是谁?快来人啊!有人夜闯灵堂!”

他的喊叫惊扰了府中巡查的侍卫,很快,整个侯府便躁动起来,侍卫们打着火把四处搜寻着。侯府葳蕤的草木在这个夜里显得异常的阴森。“她在那!快追!”

我仓皇地遁逃,听着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由远及近,我忽然觉得这偌大的侯府竟无我的容身之处。我实在跑不动了,喘着粗气躲在一株桂花树下,我捂着自己的口鼻,看着持着火把的侍卫四处照看,第一次竟觉得这般惶恐,我如今与孤魂野鬼又有何分别?

待侍卫们往别处寻去,我到了嗓子眼的心才沉了下去。我在这侯府中出生、在这侯府中长大,可我第一次觉得它是如此陌生。我定下神后转过身去一望,许是天意使然,方才我慌忙之中四处逃窜,竟来到了娘亲的院落前。

我要进去问个究竟,我小心的推开门,院门吱呀一声,突然一声尖锐的女声将我叫住,“谁?”

☆、第44章 陈年事

我正想着跑,可还没等我晃过神来,垂花门猛地被拉开,一盏六角风灯直接朝的我的脸照去,光耀得我睁不开眼来。我索性闭上眼去,等着提灯那个婢女尖叫,毕竟深更半夜开门见到一个身穿白色丧服的已死之人,任谁都得吓掉半条命吧。

只是,我等了许久,却仍不见反应。我有些畏惧地睁开眼去。站在我跟前,是照看娘亲院中的婢女,以前我见过。只是我没有料到,她竟是出奇的平静,皱着眉端详了我许久后,才硬生生地开口问我,“你是谁?”

我惊讶万分,好不容易记想起,如今我的容貌和从前相比,已不尽相同了。

我还没开口,只听得身后有人开口,“这位是平德候府的翁主,侯爷的侄女。”平德侯是我的叔父,他记得他膝下全都是男丁,并无女儿。是谁在替我解围?有些疑惑,转过头去一看,竟是雅云。

“奴婢参见翁主。”那奴婢听雅云一说,连忙向我行礼,末了还低头小声说了句,“难怪长得和翁主还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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