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烦死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真的很讨厌他啊?
但,没有丝毫征兆地,陆玄明抓着门板的手突然一松,软绵绵垂了下去,整个人突兀地摔在地上,脑袋磕得“嘭”地一声。
季芫华一时愣神,反应过来后皱了皱眉,轻轻踢了陆玄明一脚:“喂,装什么死,快起来!”
陆玄明是什么人?从小习武,壮得跟头牛一样的,刚刚又没做什么,怎么还能晕了?
上一世,季芫华可从来没见过他伤过病过的。
然而陆玄明半晌都没什么反应。
难道,不是装的,是真晕?
季芫华皱着眉,蹲下身去查看:“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谁知陆玄明那厮缓缓掀开眼皮,拉起季芫华的手,竟还有心情对她笑:“不怎么,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果然又是骗人的。
季芫华面上瞬间染上愠怒,将手一抽,骂道:“登徒子!”
季芫华忿忿然站起身来就要回屋里去,然而却听到了陆玄明一声痛苦的闷哼:“呃……别走……”
“你可真有意思,现在连苦肉计这种下作手段都玩上了是不是?”
季芫华双手抱胸,冷漠地垂首看着陆玄明,却见陆玄明紧缩着眉,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温热殷红的鲜血洒在洁白松软的雪面上,犹如红梅点点。
季芫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面色一变:“你……你怎么了?”
陆玄明这一路没撑伞,头顶身上都落满了雪,许是冻得太厉害了,雪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也一时半会儿化不了,这一阵子,竟然就积了薄薄一层。
要是任由陆玄明在这儿待上一夜,恐怕就算没受伤,也要活生生被冻死吧?
好端端的,他要死也别死在她门口啊?到时候季芫华纵然有上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季芫华轻轻拍拍陆玄明的脸:“喂!快起来,别装死!”
陆玄明依旧闭着眼,并没有像刚才似的贱兮兮地逗她。
若不是他尚有呼吸,季芫华真要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死人了。
季芫华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着急和烦躁,多少带了点儿个人恩怨,季芫华重重抽了陆玄明几巴掌:“起来呀!别死在这儿,死远点儿!”
但陆玄明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下意识般蹙紧了眉头,往季芫华怀里拱了拱。
季芫华:……
真是个冤家,她怕不是造了什么孽了。
气归气,却也没什么办法,季芫华只能骂骂咧咧把陆玄明拖回了屋里。
待周身的寒气散了,陆玄明面上才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好端端的,陆玄明怎么会吐血呢?
季芫华拉起陆玄明的手腕替他把脉,却被他手掌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烫?
季芫华又摸了摸陆玄明的额头。
得,脉象倒是称得上平稳,可这身上实在是烧得可以煎鸡蛋了。
季芫华恨恨瞪了陆玄明一眼,气自己心软烂好人,真该让他好生在外面冻着算了,大半夜的干嘛非要捡个麻烦回来,平白给自个儿找事做。
季芫华找了一颗褪热的丸药来,塞到陆玄明嘴里,然后给他打了个地铺。
想了想,她还是把他湿透的外袍扒了下来,摊开来搭在屏风上了。
季芫华打了一盆热水,替陆玄明把脸擦了擦,然后将帕子叠成方块状,敷在陆玄明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季芫华想起身回床上睡,但却发现陆玄明那厮不知什么时候攥住了她的一片衣角,怎么都不松手。
在暖融融的烛光下,一向看着不近人情的陆玄明,此刻居然透出几分脆弱之感。
季芫华握着毛巾的手突然一顿。
望着陆玄明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
季芫华和衣在陆玄明旁边躺下,一时心中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
她到底是曾经,真心实意爱过陆玄明的。
季芫华望着天花板,眼中淌出两行清泪。
她低声喃喃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你为什么非要白费功夫呢?”
也不知陆玄明听不听得见,季芫华转头看着身侧的陆玄明,手指轻轻划过陆玄明的脸颊,久久不能入睡。
陆玄明这一整夜都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陆玄明还是一个很普通的小猎户家的儿子,他也不叫陆玄明,他的名字,叫林安。
一天,一队官兵拿着一幅画进了他家,领头那人扳着他的脸,和画像上的人比对了又比对,满意地点了点头。
几个小兵会意,直接将他抱起来就往外走。
他的爹娘惊叫着,要把他抢回去,当时官兵手起刀落,就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那承载了他最美好回忆的地方,被官兵一把火付之一炬。
第二天,那些人就把他塞进一辆马车,一路送到京城。
到了地方,那些人扯掉蒙着他眼睛的布条。
许久未见光,短暂的眩晕过后,他就看到了近乎于不可思议的场景。
屋子里挤满了和他差不多一样高矮胖瘦的小男孩。
要只是这样也便罢了,然而,真正令他心底发寒的是:
他看到,这些小男孩,都长着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带他过来那人朝着座上人几近于谄媚地笑道:“圣上,整整一百个男童,不多不少。”
座上人不是别人,正是庆帝。
庆帝瞥了一眼下面那些瑟瑟发抖的男孩们,轻轻“嗯”了一声,道:“办得不错,那便开始吧。”
“是。”
那人恭恭敬敬对着庆帝叩首,随后站起身来,对着男孩们说道:“听好了,你们当中将会有一个人,以黎国为质的蜀国皇子陆玄明的身份活下去。”
“这对你们,是一次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按你们原本的出身,即便是下辈子,你们都不可能爬到这个位置。”
那人俯视着下面一脸茫然的男孩们,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我们会对你们进行一段时间的培训和筛选,加油吧,小子们。”
那时,他举起胳膊,小声问道:“你们只要一个,剩下的呢?我们可以回家吗?”
那人眼中浮现出一抹上位者对下位者高高在上的怜悯来:“回家?呵,你可能误会了,我说的可不是在你们当中选一个,而是你们最后……只能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