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明月高,恃强凌弱老。春风化雨日,世人称舜尧。”
话说管仲近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守着方圆七十里的广大土地,民却只有几千人,没有民就没有劳动力,我们建了那么多的工坊,还有那么多的土地不是白白地荒废了吗?
于是他熬了几昼夜,门都不出,制定了一个招民计划。
这一天他找到我和鲍叔牙,将这个计划拿给我们看。
我一看“我去,好几卷的竹简啊。”。
幸好,这些时日,鲍叔牙勤勤恳恳地教会了我许多齐国篆字,我也能大概读个八九不离十了。
我看完拍手叫绝,唯有敬佩。鲍叔牙却仍是一脸沉静的样子。
关于这个招民内容太繁杂,这里只拣几条主要的来说。
一是不分国籍,不分种族,凡欲加入我踏海城者皆可,但入城以后需放弃原国籍,不过民族可保留,也可自愿改入华夏族。
二是凡入城籍者,按户及人口分给土地或牧场,由城方租借粮种或牲畜,可赊欠,土地、牧场免租三年,期满收税两成,剩余归各户所有。
原来租借粮种和牲畜都是免费的,但是这里管仲设置了一定租金,只是允许赊欠。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之前免费是对当时原住民的,现在是要招新民。
三是按城方规划并服从城方组织建设各居民区,住房归各户所有,城方不收任何税费。
四是尊重各民族生活习惯和神鬼信仰习俗,但不得有违城法。
五是各户可进入工坊做工,并由工坊发放报酬,但须符合各工坊用人要求,遵从工坊管理,若有违反,工坊有权依规而处。
六是各户产出除自行留用外剩余的由城方以不低于周边市场价统一收购。
七是各户可自由派出人力或出财力参加城方商队,按所出人力或财力领取报酬或分成。
八是义务服兵役,凡入城籍年16-35岁者皆须服兵役,35岁以后自主决定去留,但40岁以后强制退伍。服兵役的人,农忙时耕种,闲暇时操练,若有战事,听城方调遣,人人有守城保土之责。逃跑者没收一切财产,罚没妻、子为奴;损城利益者斩首,罚没妻、子为奴。
这里的子既包括儿子也包括女儿,古时候儿子和女儿是并称为子的。
九是居城十年以下者税两成,十年以上者税一成五,二十年以上者税一成。
十是暂定城户为一万户,户满乃止。
看看这些,我对管仲是除了佩服还是佩服。这其中我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一些现代思想对他产生了一点影响。
看完,我突然想到奴这个词,当时确实是奴隶社会,而且一旦入奴籍,那真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我于是对管仲道“仲兄,其他皆可,就是这为奴一条可否去掉,毕竟罪不及家人嘛!”。
管仲尚未回答,鲍叔牙先道“明台兄不可自乱了法度了。”。
我道“犯法者只不过他一个人,为何要无端加罪于家人呢?”。
鲍叔牙道“此罪人所获利者、获益者是其家人也,家人既获其利,理当亦获其罪,此其一也。此外,即使家人未获其利,但我们须对满城百姓负责,放任罪犯无顾忌,损害的是满城百姓,此其二也。军人是保全城安全的特殊领域,必须特殊要求,此其三也。”。
管仲也接着道“家庭是一个整体,若罪不及家人,人人无所顾忌,谁人遵法度?”。
我争辩道“若以连坐罪家人以约束之,谁人真心留城?”。
管仲不语陷入了沉思,鲍叔牙却声色俱厉道“明台兄且勿作妇人之仁,现今诸侯相侵伐、外族屡犯中原,且我踏海城乃四战之地,若无严法,焉能保城?城且不保,置一城百姓何?”。
我沉思了好一会,也没想出怎么反驳他,于是弱弱地道“可以将罚没为奴改为服劳役三年吗?”。
鲍叔牙直接道“不可,服劳役对他们而言并无威慑力,奴籍人人恨也,必使人畏之如虎,谁人想子孙永世不得翻身耶?”。
我看鲍叔牙都面露怒色了,我也有了些气,就道“此事不议了,就按服三年劳役吧!”。
鲍叔牙见我如此,忽然拉住我的衣袖道“若明台兄执意如此,不思及满城百姓,我自去矣,实不忍见生灵涂炭。”。
我搞不懂他为何这般坚持,我难以理解他,不过见他如此,我也不好再做争辩,心想“现在这些还都是新民,等居住久了,对此地有了归属感,到时再与他们商量吧。于是我松口道“那好吧,就听叔牙兄和仲兄的。”。
我记得鲍叔牙在历史上就是个有名的诤臣,铁骨铮铮的,今日所见果然不一般啊。这样的人是一定要留在身边为师的,若让这样的贤人离开,那可是我及满城百姓的巨大损失啊。
世人皆爱听虚华溢美之词,皆喜闻顺意之言,殊不知,虚华溢美之词,顺意之言最是杀人无形,而言实而逆之诤,最是救命良药。
这鲍叔牙见我答应了才放开我的衣袖,管仲见状也赶紧过来道“如此甚好!”。
然后,我就拱手道“关于制定城法之事,还得劳烦二位了。”。
管仲鲍叔牙自是欣然受命。
话说这招民告示由管仲派人在城内外四处张贴,同时又派了许多人在齐、燕、鬼方、北狄等处四处散布。
如此,只一个多月,陆陆续续地竟然一万户就满了,真是神奇。这一个多月管仲和鲍叔牙又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管仲正在城里布料店做访民之事,忽然听见店外吵吵闹闹的,好像出了什么事。
他赶紧出来查看,店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众人光顾着看热闹了,根本不知道身后管仲的到来。于是管仲只好努力拨开人群,这才看清。
原来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壮汉,正抓住一个瘦弱的老汉在恫吓,还时不时地殴打一下。
管仲一看,这瘦弱的老汉正是对面“四方面馆”的老板朱老板,已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了。但是依壮汉气力,显然也未下狠手,不然这朱老板的命早就没了。
管仲见状赶紧大喝了一声,那壮汉一听便停下了手,一使劲推开了朱老板,然后转而怒目圆睁地冲着管仲道“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看那样子甚是可怖。
管仲故作害怕道“小人唤作二牛,这朱老板是小人的堂叔,不知堂叔如何得罪了好汉,小人给您赔不是了。”。
原来这壮汉是新入籍的,没有钱吃饭,就恃强凌弱吃白食,朱老板不乐意,一句话惹恼了他,就动起了手来。
那壮汉见管仲唯唯诺诺的,于是更加张狂道“你来得正好,这老头说我吃饭不给钱,不准走,你说我走得不走得?”。
管仲赶紧道“当然走得,当然走得!好汉不仅走得,小的还愿跟您回去服侍你,只要你不再殴打我的堂叔。”。
那壮汉一听,心道“鞥?有意思。长这么大还没人服侍过我呢。”,于是便道“哈哈哈,那好,我就答应你了。”,说完就欲伸手拉管仲走。
管仲护卫见状忙欲制服那壮汉,管仲使了个眼色阻止了他们。
说来这街上的商户和居民大都是认识管仲的,只是见管仲如此,便不敢多嘴。
管仲就这样被那个壮汉拉着就走了。而管仲的护卫则远远地跟着。
原来这壮汉被分配的住处在居民二街的西头,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居住。不过和他相识的人倒有不少。
管仲随那壮汉进了家,就殷勤地伺候着。
这时壮汉家里来了七八个人,都是壮汉的朋友,言行举止极为粗鲁。
管仲听着他们闲聊,大概知道了他们都是从燕北之地过来的,身上都没有钱,也没有从事任何生计,就连城方分给他们的土地,他们也荒废着不种,真是典型的懒汉。他们聚在一起都是扯一些到哪骗吃骗喝或者吃霸王餐的。
而且从他们的口中,管仲也得到一个令他吃惊的信息,那就是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而且还是来自不同的族群。
管仲心想“我们给他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他们居然还会如此,看来不整顿是不行了。”。
管仲想到这,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境外的别有用心的势力派来的。
于是,他便一改唯唯诺诺之样,冲门外大喝一声道“来人!”。
躲在院外的护卫一听管仲叫唤,顿时就冲了进来。
那壮汉和他那七八个朋友一下子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管仲也不管满脸疑惑的他们,直接让护卫把他们都抓了。这些人见状一点反抗也不敢,就束手就擒了。
管仲吩咐护卫将人送至鲍叔牙处由鲍叔牙来处置。
鲍叔牙接到这些人以后,了解到原来他们都是荒废田亩,骗吃骗喝的好吃懒做之徒,而且像这样的人还有许多。
于是便将他们送至学堂,每日从早到晚地逼他们上课,稍有懈怠,就关他们禁闭,绝他们吃的。
如是只半月余,这些人竟然就乖如猫咪。见人则谦卑有礼,自处则手不释卷,简直似换了人似的。
我的护卫跟我绘声绘色地讲时,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又颇为好奇。
于是有一天闲来无事,我便悄悄地去了学堂,经过小半天的观察,竟然真如传说所言。
我大为惊诧,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啊!”,鲍叔牙如何竟半月余就令他们脱胎换骨了呢?
我不解,于是我去找鲍叔牙,鲍叔牙道“世人多是爱懒喜闲,像勤奋自持者,那是凤毛麟角啊。如果不强令他们好学,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成才的?”。
我一听,心道“鲍叔牙这话还真是真理啊!”。
鲍叔牙接着又将他如何教化壮汉他们的事一一给我道来,我听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问鲍叔牙道“这些蛮汉,很是好勇斗狠,自恃勇武,而你的武艺可比他们强太多了,如果你用你的武艺去收服他们,不是让他们更快服你吗?这才是对症下药啊!“
鲍叔牙摇头道“非也,以武凌武,他们只会服我一个人,他们的内心并未改变,以后一定还会再恃强凌弱的。而且,如果我们中没有武艺能超过他们的,那不是让他们更为所欲为吗?所以,此等蛮汉,一定要用教化,教化的目的就在于改变一个人。但是对此等蛮汉又不得不用强去教化,不过却不能用武的强,而得用文的强,这样才能教化他们而改变他们。”。
我听完鲍叔牙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道“书牙兄,真是精辟啊,真理啊,你说你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鲍叔牙严肃地对我翻了下白眼,然后道“明日,我便令章权他们至朱老板以及其他受害商户处道歉,并无偿帮工三月,以示惩戒。”。
我忍不住拍手叫好。
原来这个蛮汉叫章权啊。忽然,一个主意从我脑袋里冒了出来。
我便对鲍叔牙道“我们踏海城所处边陲,所招民多胆大妄为粗野之徒,惹是生非者不在少数,光靠严刑峻法惩戒,很难移风易俗,而且也会屡禁不止。我们不如将章权他们树为教化典型,在城内大肆宣传,给其家业,任以官职,民必群起而效之,这样,教化的目的就可以实现了。”。
鲍叔牙稍作思索,便道“此计甚好,我当行之。”。
话说这章权原是燕国农民,不好生产,专事斗鸡走犬,打架斗殴,乡人皆恶之。
年二十余,无人肯嫁。其父自远乡为其娶了一丑妻,希望他能够收敛而事农产来养家糊口。
可是这章权却丝毫没有收敛。
一日,他与狗友至集市闲逛,因为口舌之争,与一老者发生了冲突。他失手将老者打残,被告至官府,判为监禁。其妻及幼子无人照料,凄惨度日。
后来,章权又被发为刑役,所谓刑役就相当于劳改。在其服刑役时,打伤三几个看守竟然逃脱了。
后来,他辗转至踏海城,见榜招民,条件又如此优厚,便想在此混下。但是,落户踏海城的他依然不改本性,他好吃懒惰,欺弱凌小,以此糊口。
直到那一日,欺负朱老板时,碰巧被管仲看见,便将其拿了交与鲍叔牙处置。没想到如此顽恶之徒竟被鲍叔牙给教化了。
招民之初,如章权等者在这踏海城是比比皆是,可在鲍叔牙和管仲等人的努力下,三五年后,民皆文明有礼,老弱有扶,强不凌弱,相互友爱,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