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皇上不是先把爱给了姐姐，再把爱给了我，是吗？”林诗颖突然止住了哭声，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悲极反笑，“原来皇上连一分爱都没有打算给我吗？原来皇上给了姐姐爱，给了我的却只有感激吗？”
萧廷默然道：“朕也是在失去了林沅之后才想通了这一点。”
林诗颖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整个人似乎都癫狂了起来。
“皇后，龙子，爱，原来至始至终都是姐姐的，原来我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夺过来。”她的双眼中爆出嘲弄的光，“那我费尽心思为哪般？”
她浅浅的低吟着最后一句话，像是吟唱一般，萧廷于心不忍，正要出言安慰，却见林诗颖霍然抬起头来，眼睛亮得下人。
“皇上不是想知道，臣妾究竟在多少件事上骗了您吗？”林诗颖似癫似狂，用一种几近讥讽的对傻子说话的语气对萧廷说道，“臣妾便直说了吧，当年救皇上的人，并不是臣妾！”
一语既出，犹如炸雷在萧廷耳旁轰然作响，炸得他整个思绪都是懵然的。
“你……你说什么？”萧廷不由自主的想起，林沅初入宫时，面对他的厌恶之情，也曾反复提及过，但萧廷始终未曾相信她，只当做那是她虚与委蛇的手段，没想到今日竟从林诗颖口中再一次听到。
萧廷脸色震惊之后的悔意，让林诗颖满意的冷笑了起来，从桃园救人真相，到林家谋逆的举报，林诗颖索性畅所欲言了个痛快。
“林府从未有过逆反之心？”萧廷忍不住想起林父剥下冠顶时那颤颤巍巍的一瞬间老了十岁的背影。
“连顾按年也没有，他们密谋之事，只不过是想救姐姐出宫罢了。”林诗颖冷哼了一声，对萧廷说道：“说起来促成这件事的还是皇上呢，要不是皇上执意禁着姐姐，我林家又何苦经受这一遭。”
“朕的亲卫军在林府中搜到了密谋的书信。”萧廷怒而驳斥道。
林诗颖笑容更甚：“那是臣妾安排人专程放入的。臣妾自幼由父亲教导习字，摹似一信还是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
“你！”萧廷无话可说，“那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那也是阻我当皇后，却将姐姐亲手推上皇后之位的父亲啊！”林诗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亲情，只有愤恨。
萧廷震怒，一掌拍散了堆积满桌的林诗颖协同太监总管意图谋反的证据，一手掐住了林诗颖的脖颈，将她整个人凌空提起。
林诗颖双手无力的握住萧廷青筋暴突的手腕，极为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皇上就算杀了我，姐姐也不会生还，时间更不会倒流，皇上您是想让我告诉亲自去告诉黄泉之下的姐姐，她被你逼死，我被你杀死，是吗？”
萧廷的手指紧了又紧，最终在林诗颖的呛咳声中松了开来。
林诗颖跪倒在地上，用手按住喉咙，不住的咳嗽，原先如同黄莺出谷一般的嗓音也变了调。
“皇上，若是不想杀了臣妾，便将那皇后之位赐给臣妾吧！”林诗颖仿佛疯了一般，如同梦呓似的喃喃说道，“你给了姐姐的，臣妾也想要啊，真的好想要啊……”
萧廷低头看着脚边的林诗颖，从来没将她和林沅分得如此清楚过。
“带出去，把她送回林府桃园，解除林府的禁闭，除了桃园以外。”萧廷拉开门，对门外等候的侍从静静的吩咐道，“另外，调锐健营，调兆台大营，所有亲卫军出动，涉及谋逆的所有人员，今夜必须到案。”
一场无声无息的暗夜搜捕突然间展开，很多人在睡梦中，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成为阶下囚。
尤其是总管太监，由亲卫军直接查办，长驱直入，连审讯都略过，当堂割喉提头而去，吓得周围一众小太监瘫坐在地，还有几个直接尿了裤子。
午门的斩首场上，数十人一字排开，审判官宣读罪诏，刽子手手起刀落。
一排一排的斩首，连台下的沙地都被鲜血浸染得鲜红。
台下的围观人群或是兴奋至极，或是瞠目结舌。
“什么罪名？”有人对于审判官的长篇大论听得不明不白，向旁边的人询问道。
“谋逆！死罪！十恶不赦！”旁边的人很是兴奋。
那人便咋舌：“这么多人都是？”
“有好些是被牵连的，你听他念的，本来罪不致死，可是也不知道咋的，疑罪从严。”有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好些都是被株连的。”
从正午时分开始的行刑，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火把的光线在夜风中摇曳，或明或暗的照在那跪地捆缚等候斩首的黑压压的人群身上。
深夜，侍卫押着林诗颖回到了承乾宫。
萧廷还没有歇息，再次看到林诗颖的脸难免震惊，但侍卫汇报的话更是让他难以接受。
“林府消失了。”
“荒唐！”萧廷仿佛听了一句戏文，“偌大的建筑，怎会不明不白的消失，被天狗吞去了吗？”
“皇上息怒，是真的。”随同的侍卫一并跪下，“林府只剩外墙，内里所有的家具、人员，一概消失不见，连后院桃林都只剩一片荒地，连一棵桃树也无了。”
萧廷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般：“那林丞相呢？”
他脱口而出，几乎忘记了林父已经被罢去了丞相官职。
侍卫相互看了一眼：“本该幽禁在林府的罪人林某，也已经不知去向。”
“哈哈！”林诗颖发鬓凌乱的放肆大笑，“看了不止我一个人欺瞒皇上啊！”
笑声中带着哭腔，仿佛疯子一般。
林诗颖被安排关在了未央宫，萧廷亲身前往林府查看。
正如侍卫所说，林府只剩下高高的外墙，墙中无论是花园小品还是亭台楼阁，俱都已经完全拆除，只留下几栋没了窗户纸的主屋建筑，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
林家屋后的桃园，原本是郁郁葱葱，桃树下花丛掩映，格外姹紫嫣红，如今桃树没了，花丛也没了，只有一片连鞋面都不曾覆盖过的荒草，荒草下，是焚烧过的焦黑痕迹。
林家就这么消失了。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徒留下一座空屋在此，和林沅死后的凤鸾宫一样，孤寂寥落。
萧廷长驱直入进了天牢。
这么多年，这地方从来就没有迎来过吏部以上的官员，皇上亲临，慌得当朝值班把钥匙都落在地上三次，硬是手抖的拿不稳。
“顾按年被关在哪里？”领路的侍卫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指明来意。
值班都统吓得哆哆嗦嗦的：“关……关着呢！一直在等候发落，我们也不敢擅自做主……”
“带路。”侍卫打断了他的絮叨，简洁的命令道。
时隔这么久，萧廷再一次见到了顾按年。
却又不似顾按年。
明明和顾按年长得一模一样，但对于皇上的问答却一问三不知，某说是林家的情况，就连提及林沅，他的面上也没有丝毫波动。
“关傻了？”侍卫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顾按年面前挥了挥。
这倒也不是无端揣测，天牢这种地方，若是没人打招呼，压抑的环境和永远不知道哪一天到来的死刑，就足以将精神脆弱的人彻底压垮。
“别的人或许会，他若是顾按年，必然不会。”萧廷毫不犹豫的说道。他太了解顾按年了。
又问了几句，还是无果，侍卫得到了皇上的授意，毫不客气的抽打了这个顾按年一下。
顾按年“啊”的痛叫了一声：“别打了。别打了。不是说会直接死刑吗？怎么还打上了咧？”
这一声，别人都未察觉什么，却让萧廷发觉了端倪。
这根本就不是顾按年，只不过是长得极为相似的一个人罢了。
长相可以伪装，但声音想要伪装的一模一样，却是很难的。
“顾按年本人在哪里？”萧廷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揪住假顾按年的衣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别打我！”那人拧着身子叫嚷着，“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替他死刑。有了这笔钱，我家人就不愁吃穿了。我也跟他说了，死刑我不怕，眼睛一睁一闭的事，但刑具我可怕，一上刑我可就全交代了。那人说不妨事，就死刑，之前还会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就来替了。之前都跟他说的一样，咋今天突然用刑了啊！我可怕痛！我都招了！”
假顾按年一口气全给抖落个利索，他说到一半，萧廷心中已有了定数。
林沅的尸身凭空消失了，浣纱不见了，林府举家搬迁，再加上如今顾按年也以假换真，这要再看不出来是个局，也未免太小瞧他萧廷了。
连续数个月，吏部的灯火昼夜不眠，轮番审讯，但事实证明，这个局，无论是为了怎样的目的，显然都和林诗颖毫无瓜葛，她既不知情，也没有参与。
而假的顾按年，就更不用说了，他所知道的，他见到萧廷的那一刻已经竹筒倒豆子了，再逼问也问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