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只有浦舟和萧启两个行人,天已经亮了,但他们还没回到东桦城。
萧启是皇上,虽然他并不是萧启的侍卫,但也绝对不能放任萧启一个人在外面出事。
“你是不是有很多想要问我的?”萧启看着兴南镇的界碑问。
浦舟原本是不想说话的,许是萧启这样子太过平易近人了一些,没有什么尊卑的架子,他点了点头。
“纪燃应当回东桦城了,你不用担心。当初,说留一个狼牙中人在东桦城,也不是留你给纪燃的,而是给我的。”
“为……什么?”
他意识到了不对,换句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萧启可能在憋着什么大招。
朝中倒了一批,原先还听说萧启生了一场大病,但现在看来不仅没病精神还好得不得了。
兴南镇是言希候养老的地方,这位侯爷是先帝封的,萧启上位之后也未曾动过南兴镇分毫。
萧启站在那块界碑前面,望着镇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又看了一下身后的浦舟,他道:“朝中发生的事你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你又知道么?”
“现在,是指等会么?”浦舟问。
“有些人你不动,他也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可是……”浦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可是我和言希候没有联系,与我联系的都被,被陛下您给问罪了。就算现在还有一条线在……”
“你继续和他们联系,既然是钓鱼,这线还是放长一些。”
浦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心里实际上什么也没明白。
上位者总是喜欢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去考验下方人手的心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自己的睿智一般。
可实际上,很多时候的心照不宣,都是对牛弹琴了,所想之事也风马牛不相及。
好在,萧启并不是一位喜欢做皇帝的好皇帝。
“你没听明白。”他很肯定的说,“还是说,你是在担心纪燃?”
“都,都有。”浦舟讪讪道。
“我这次出来一是散心,二是替花寻办事。”
浦舟略带震惊的看着萧启,他没想过萧启会说这话,“嗯?”
“一个人单枪匹马行走在外,那孩子也不容易,她心里有分寸,但我也知道真动起来那群人会什么都顾不上。她若是出事了,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浦舟蓦然。
纪燃当然是个有分寸的人啊!
他是看着纪燃长大的,他自然是知道的,除了偶尔脑子有些轴之外,他是个很好的将军。
这一刻,浦舟仿佛从萧启身上看到了他义父的影子。
原来皇上是这么看重他们纪家的么?
即使将狼牙收了回去,可实际上也是权宜之计?
浦舟很感动,如果说先前是因为责任才决定保护萧启的,那么现在,则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想要萧启好好的。
萧启看着浦舟眼里升腾起来的希冀,很是茫然,他怎么就不知道这小子竟然也喜欢他家小花呢?
“你……”萧启终是迟疑着发出了声音。
“属下一定会为他分忧的,您想要做什么,属下也一定会全力以赴。只要,只要他性命无虞,这是我答应过干娘的。”
“……”萧启。
白湘君又说了什么?
难不成狼牙中人其实都知道花寻和纪燃有过婚约?
萧启想想又觉得不对。
他清了清嗓子,低低咳嗽一声,“不会让你做什么难事,你若是下去了,白湘君怕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
浦舟从小在军中长大,也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原本他还打算在萧启面前多上点纪燃的眼药,让萧启别再将他往危险的地方调了。
但现在,萧启明摆着是不喜拍马屁,他一下子无话可说了。
尴尬的笑了笑,“实不相瞒,昨天夜里属下守夜的时候收到了飞鸽传书。纪燃已经回东桦城了,和花寻一起,不过花寻似乎昏迷着。他们是问我在山上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哦?”萧启玩味的一笑。
浦舟显得有些紧张,主动开口,“属下愚笨,还没回。”
“他们知道咱们下山了,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我见到的那位说要杀了我的官员,是新陆国的弃子。”
浦舟惊疑的望着他,却见日光下那人背对着他,只是伸手抚平了界碑上厚厚的一层土垢。
“现在多半是被花寻杀了,我不喜杀怒。”他望着浦舟,眼神似有些游离,“故而离开了。至于周书竹,也是我故意气走的。”
“这……”他惴惴不安的望着萧启。
“不是有多看重你,也没有想要提拔你的意思。”
他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疼,若是普通人如此扎心,浦舟怕是早就跑了。
可偏偏是萧启说的这话。
“三月前,我出宫了,和这一次一样,宫里坐着的不是我。三月前,苍夷府府主外出寻药,至今未归,你——”
浦舟呼吸一窒,心头颤动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当时跟我出去的是国师姬青,护卫周书竹,你觉得他去哪呢?”
他瞧着萧启如此凌冽的眼神,想明白了他这多半是在敲打自己别动不改动的心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恩浩荡,他有被网开一面不被计较的资本在这。
“怕是死了?”
萧启又继续,“前不久他回来了。”
“……”浦舟汗颜。
“苍夷阁第一次失火是他做的,第二次中毒也是他做的,你说,他为什么?”
浦舟想了很多,追风堂中他见过面的几位、宁兴镇一代的马匪、最尽职的郭守备、摸不着头脑的京兆府……
这些种种,都好似被圈进在了一处,像是等待着什么,好来一次大爆发。
“那位阁主,是被人卖掉了么?”
苍夷府的大火是个引子,这一点浦舟早就知道,他不知道的是,大火是那位阁主放的。
“新陆人。”萧启又加了一剂药。
“啊?”
“阁主是个双面的探子,原是新陆人,但明面上在为山康做事。最后,他被周书竹一路追着,到了这里——”他点了点已经抚平的碑碣,“他消失了。你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某个大人物在保护他。”
南兴镇说得上大人物,甚至在朝中都算得上大人物的便只有那一位了。
言希候,沈季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