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时候已经来过无数次,嬉笑怒骂皆有,但现在站在59Z的门口,贺起心里忐忑无比,像是临时被叫去办公室的顽童。
抓住门把手,向左转了三圈,轻轻一推,门开了,带着机油味的粉尘迎面而来,贺起捂面轻咳几下,走了进去。
“咔”的一声,摸着黑合下总闸,瞬间顶端的白炽灯亮了,不得不承认带着血统的玩意质量就是好。
这么多年,门把手、总闸、线路、白炽灯,这些老玩意们从来不拖后腿。
大致瞅了瞅空空的亭子,窗沿上的灰尘和砖缝里冒头的杂草都在告诉贺起这里人迹罕至。
贺起明白大概是白跑了一趟,就当是故地重游,也不气馁,准备拉闸撤退,突然眼神被门后挂着的一顶帽子吸引。
通体绿色,顶端嵌着红色的五角星,贺起把玩一会儿,鬼使神差之下,顺手就把帽子戴在了头上。
这时变故突生!
贺起像是被丢进了冰窟窿,刺骨的寒气从上到下盘旋一圈,不等贺起反应,寒气又变成热气,像是被按进了烧通红的炉子,盘旋好几圈似乎在驱赶寒意。
哪还敢作妖,贺起急忙上手,想把帽子从头上取下来,可刚刚轻松戴上去的帽子,现在像是生了根,根本拿不下来。
现在算是明白孙大圣的感受了,这帽子似乎成了紧箍,认准了贺起的脑袋。
“这可怎么办?”
贺起愁眉苦脸,碰到灵异事件,也不敢做过激的动作,只得在亭子里来回走动。
祸不单行,就在贺起戴着帽子走到白炽灯下时,猛得一声巨响,像是白炽灯炸了,又像是在屋子里点着了二踢脚,惊得贺起一蹦三尺高。
还没缓过神,就又听耳边一声长诵,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请天门星君归位!”
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老贺头,贺起急忙回头,可不仅脖子不听使唤,眼皮也重的抬不起来。
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托着他躺下,贺起梗着头强撑着不倒,不曾想看见了一个去世十年的身影,瞬间两眼一黑。
“老班长???”
这是贺起晕倒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整个人似乎被丢进了长长的管道,又像是断片后被强制摇醒,晕晕沉沉,像一片羽毛随处飘荡。
突然眼前一阵火光亮起,一个古色古香的青铜大钟形象在眼前一闪而过,像是在提醒贺起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
“斩蛟铜铸阔耳钟!”
贺起两眼又是一黑,心沉到谷底。
……
天还没亮,小佛村家家户户都已点了灯,院门口架着火,香烛金纸备在一旁,叫骂声、哭喊声、犬吠声一时四起。
今天是小佛村的大日子。
先放了一阵鞭炮,然后起了一段锣鼓,最后在凄厉的哀嚎声中,伴着敲钵念经声,几个人擎着白幡出了祠堂,引着黑压压的人群慢慢往村外走。
白幡如一只白头黑蛆在蜿蜒的村道里爬行,每经过一户人家便停留一阵,敲钵念经,待主人家香烛金纸燃尽,取了供奉,这才继续前行。
每过一家,火光便灭一家,屋外寒风阵阵,屋内却欢天喜地,众人知道今年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等出了村,天已经擦亮,队伍里人脸依稀可辨,四个中年汉子架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朱漆贡盘,盘子上罩着一块白布,里面似乎横躺着活物,时不时挣扎一番。
随后是几个年轻后生,抬着一口薄皮棺材,最后则是一位老汉引着几个老妇搬着纸扎贡品,晃晃悠悠往山上走……
贺起醒了有一段时间了,头似乎被重物击打过,肿胀发昏;手脚被绑在一起,麻木酸痛;身上着单衣,寒意刺骨;通体罩着一层白布,身下则是一个硕大的朱漆贡盘。
自己像是放凉的笼屉馒头,又像是即将被开膛破肚的白猪,今日万分考验想象力。
“59Z早已经不是传统的报刊亭,它变成了一个传送点!”
虽有一万个不愿意,但贺起还是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来到一个文物里描写的世界,一个有着妖魔鬼怪的世界!
缓了好一阵儿,贺起还是不明白自己只是回家奔丧,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老头子到底还在不在,老班长又是什么情况,这破钟又是什么事?
一时间繁杂的念头涌上来,让贺起头疼欲裂。
听着耳边的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再回想之前在册子里看到的内容,他成了一个即将被送到庙中活祭的倒霉书生!
确定了自己的处境,贺起猛得摇头,将一肚子问题和杂念先驱散,当务之急是活命。
头顶的“危”字已经红的滴血,身后的棺材也已经漆好晾干,魂穿不死,存档再来之类的,他不敢赌,也不能赌,他只能拼命……
“迎天王,谢天王,天王来了,田不荒!”
“送亲人,拜亲人,亲人去了,心不慌!”
突然队伍停下了,一老汉领头呼喊,显然人群已排练过多次,众人紧跟着连呼三遍,声音响彻天地,带着凄凉飘向远方。
也许这是某种口号,类似于小时候喂猪喂鸡时,老人们总是在嘴里念叨着号子,让畜生知道开饭了,赶紧聚过来。
来不及多想,贺起把心一横,趁着众人停止不动,猛的侧身一滚,卷着身上的白布从贡盘上翻了下来。
“咚”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贡盘也倒扣在身上。
贡盘离地有些高度,就这一下,疼的贺起倒吸几口凉气,龇牙咧嘴。
“恩公,何苦如此……”
队伍里一阵骚乱,紧接着刚刚领头的老者一声叹息,一把掀开贡盘,将贺起扶正坐在地上。
“好一个恩公,你这舔痔老狗!”
贺起心里暗骂,这才看清楚四周的景物和送葬的众人。
队伍里只有老者面对着他,其他人都纷纷背对着他,大气都不出一声。
望着眼前的老者,须发皆白,骨瘦如柴,皱纹灰斑堆满全脸却还勉强挤着笑脸。
“老丈,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贺起心中火气冲天,但随后却是无奈。
“人相食”的下限永远超过你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