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正给货架添置货品，听到门口有人走进来，从里边探出脑袋，准备招呼一声。
“今天刚补了货，进来挑挑。”
将说出口，便看清来人的脸。
她记得这小伙子去年来过，和外甥女关系好像还可以，下意识问道：“是你呀，你们家又来这边度假吗？”
“阿姨好，我这次是自己过来的。”
“……放暑假了啊。”王慧说着，从货架后边走出来。
“雪竹放假回这边吗？”
王慧手中纸箱险些没抓稳，“没有。”
他环顾了下四周，眼底渐渐浮起一层寒意，听她突然问：“你专程过来找她的？”
“嗯，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裴行知缓缓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又在那条乡村小道停住脚步。
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折返回去。
“阿姨，如果雪竹回来了，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有些话想对她说，绝对不会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王慧云里雾里地接过，“好。”关于外甥女的事，她向来不敢多问，每每一提及，覃忠朗又会陷入沉痛的回忆中。
天快黑了，见这少年还往村外走，这会儿已经没有车去镇上，追上来问他：“你这是要到哪去？”
“去仓川镇”他回答。
来这里是刹那间的决定，没做任何准备，才意识到天色渐晚，自己连落脚的地方都还没找。
“现在没车去镇上，你等等，我找雪竹舅舅送你过去。”
王慧把他带到民宿那边找覃忠朗，人不在大堂，到楼上修灯泡去了。
裴行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前台：“这还有没有房间？”
“有的。”
“帮我订一间。”拿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转头和王慧说：“阿姨，我今晚先住这，明早再走，不必麻烦您和叔叔。”
“没事，不算麻烦的。”正说着，覃忠朗下楼了。
“是你啊。”他惊奇道。
“覃叔，你好。”
覃忠朗走近确认一遍，正是外甥女说过的这人，他现在不戴眼镜，第一眼他险些认不出来，“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来，到家里坐。覃宇他娘，你准备准备烧几样菜，一会儿我过去跟你一块儿弄。”覃忠朗把他带回家中，吩咐王慧道。
跛着脚上楼去，下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信封。
“雪竹说如果你来梅沙找她，就把这个给你。”
裴行知拿着那封信，像是有千斤重，重得连胳膊都难抬。
他修长的手指三两下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却只有寥寥几个字。
当时的灯光有些晃眼，他微眯着眼睛看着纸上写着：我走了，勿念。
霎时，各种情绪涌至全身每个毛孔，分量如同一座山，沉甸甸压在心头。
她竟真的走了，只留下这句不带任何感情的字眼，如果他不来梅沙，甚至连这几个字也不属于自己。
他试图询问赵雪竹的去向，覃忠朗告诉他：“恐怕除了她爸爸和她自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难道连你们也瞒着？”
“雪竹家庭关系比较复杂，我不方便跟你透露，她要是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何尝不是件好事，你们都还小呢，往后还有很多机会去结识更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念及他大老远专门跑这一趟，覃忠朗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一番，他也年轻过，怎会看不出他对赵雪竹的用心，既然她选择抛下江洲的一切，想必有她的道理，只能尽可能开解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少年。
裴行知在那边待了几天，来覃家陪覃宇小朋友玩，逛古镇，去爬冼石山，去庙里再上香时和佛主说了同样的话，希望她平安健康，循着记忆重新走一遍他们去年走过的路。
沿途走走停停，回到江洲，高考分数线已经出来，他可以填报任何他想填的学校，可当初的约定已经失去了意义，报哪都无所谓。
裴冠霖替他选了本市的南山大学，离家很近，方便让他在大学课余时间开始接触公司的生意，他没有反对。
人有时候太想获得某种东西，会不知不觉忽视所拥有的珍贵，好比赵雪竹。
在经过一个月努力和这座城磨合之后，突然在课堂上流鼻血，止都止不住，吓坏一众新老师同学。
被送到医务室时，血染红了衣服的前襟，校医是位中年女医师，见到这阵仗还以为是学生间打架斗殴流这么多血，赶紧让她躺到床上，准备处理伤口。
结果检查没看到伤口，才发现是北方干燥引起的上火，“我先给你塞止血球，有点疼，忍一忍。”
赵雪竹应声点头。
校医在给她配下火的药，回头看她时有些困惑，现在的小女孩大多娇气得很，那么大的止血球塞进去肯定会疼得嗞哇乱叫，而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样标志的女孩儿，疼了也一声不吭，就跟麻木了似的。
血止住后过了一会儿，校医给她清理鼻腔，同样是会有痛感，对方依旧不声不响，这镇定得有些过分。
校医忍不住问：“你是南方人吧？”
“是的。”
“还不太适应这里？”
“有点。”
“父母工作调动过来的？”
“嗯。”
“噢，原来是这样，南方是不是待着比这边舒服？”
“嗯。”
意识到这女孩不怎么爱聊天，女校医没有再搭话。
赵雪竹缴了费，给她拿药时交代道：“你这情况得多喝水多吃水果蔬菜，得补充水分，这不比南方那边气候湿润。”
“好的，谢谢您。”
女校医顿了顿，又说：“要有机会还是回南方吧，你的体质可能就是不适应这边，因为气候干燥流那么多血的毕竟是少数。”
赵雪竹看了眼手里清热下火的药，嘴角扯出一丝笑，“没关系，总会习惯的。”
校医望向她离开的背影，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无奈笑了笑，便接着工作。
赵雪竹回家换下脏污的衣服，直接扔进垃圾桶。
烧了白开水服下药，喉咙有些发疼，咽了咽口水，看着这个城市雾霾笼罩着的灰蒙蒙的天空，心想，会习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