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落下,东边几颗明星乍现。
随着点点星光渐渐增多,大地悄悄地融入一片温馨的夜色之中。
沉寂的夜空乌云流动,路上笼罩着一层月色。
上弦月去到祠堂的时候,叶颜容已经在那跪着了。
室内一片幽静,小轩窗漏进来的月光在地上显得疏疏杳杳,香案上摆了香炉,正烧着,淡淡的香气逸散在空气中。
入得祠堂,楠木为桂,檀木为梁,三间大屋打通,无破花冰裂等纹路,唯水磨方砖铺地,简肃静朴。
叶颜容见她进来了,眼里立刻溢满了笑,弯成漂亮的月牙,“师姐,你来了。”
看起来她在这里跪了有些时候了。
上弦月拿起两根香,点燃后插到了香炉里。
一系列动作做完,走到蒲团前,掀起衣裙也跪了下来:“刚才寻不见你,以为你不想受罚偷藏起来了。”
今天凌途跑来找她,说容儿躲到房间里不肯开门,她以为她和以前一样躲起来不肯受罚。
从前叶颜容被罚,总是偷偷藏起来,不周山之大,藏到桃林里,找也找不到。
她古灵精怪的很,很少乖乖受罚,这次竟这般主动,想来是知道错了。
“虽然平时阿爹和姨母罚我,我不听话,但是这次我确实有错,该罚就罚。”
她自然是有分寸的。
她害的唐祭这个东海太子受了伤,至今昏迷不醒,要是唐祭醒来找她麻烦怎么办。
她现在自然要听话些,到时候也好有师姐护着她。
她知道唐祭怕师姐。
“师姐,唐祭……怎么样了。”她有些结结巴巴的问。
叶颜容出于内心愧疚,没敢去探望唐祭。
上弦月脸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淡淡的一句:“还没醒。”
不醒也好,上弦月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唐祭。
她那么高傲,怎么可能低头向他认错。
待他伤好,她便放他离开,两不相欠。
反正她也救了他,他又救了她,算是扯平了。
“他要昏睡几日啊,三师弟能不能治好他。”
叶颜容自从回来,就躲起来了,不见凌途,也不见其他的师兄弟。
她好不容易下趟山,还喜提昆仑山一日游,小命都差点没了。
她惊魂未定,烦得很,躲起来谁也不见,凌途敲了好久的门她也没开。
她躲起来睡了一觉,发觉日落山头,已然是黄昏,然后就跑来罚跪了。
“凌途说,要三五日才醒。”
“三五日?这么久,那他烧的那么厉害,会不会烧坏脑子?”
“不会。”
她得到肯定的回答。
“也对,凌途医术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让人在他手底下烧傻,那不是毁了他的名声吗?”
说着,叶颜容嘿嘿笑出声。
笑声如银铃,清脆又好听。
看到叶颜容精神状态和从前无异,上弦月也算放心。
她还以为,经此一遭,她会大病一场。
许久都寂静无声。
烛火通明,打在两个人身上。
上弦月静跪在那里,身姿挺拔,犹如雪中松柏,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些牌位。
那些都是不周山的世代英杰和一些亲眷的牌位。
其中有一个,是叶颜容的阿娘的牌位。
上面写着:叶玄天之妻楚华琅之位。
叶玄天是族长,楚华琅是叶颜容的阿娘。
叶颜容从未见过她的阿娘,楚华琅生叶颜容时遭遇难产,她拼尽自己全部的力气用命换来了叶颜容的降生。
一子生,一母亡。
上弦月那时候才一百多岁,就相当于人类的六七岁那么大。
她依稀记得,楚母死的时候,族长一夜白了头。
由于叶颜容是难产,出生的时候在肚子里待的有些久,所以一出生便体弱多病。
叶颜容是楚母唯一的血脉,也族长唯一的子嗣,所以族长格外宠爱叶颜容。
叶颜容越长越大,性格长相都像极了楚母,如今已经快要成年了。
“师姐,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叶颜容突然问。
她仗着所有人的宠爱,胡闹惯了。
有时她也觉得自己过分,但是她知道她再怎么胡闹,所有人都不会生气。
上弦月转头看向叶颜容。
女孩肤白胜雪,如同白玉一般不染纤尘、盈盈剔透,端正的五官俏丽,眼角微垂,圆润的杏眼,很讨人喜欢。
“你既知道自己任性,为何还要明知而为之。”她声音清冷柔和,说着便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
她跪的时辰差不多够了。
跪的有些久了,膝盖有些胀疼,不过这点疼对于上弦月来说不算什么。
叶颜容眼角一瞥,不知如何作答。
上弦月站在一边盯叶颜容罚跪,是族长吩咐的让她盯着的。
“还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宠着她。”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凌途。
他站在门口,倚着门框,双手抱胸,正笑着看她们。
上弦月早便知凌途在这里了,凭她的听力。
叶颜容听到凌途的声音,先是一愣,然后立马转头,皱着眉头看向凌途。
“你来干什么?”声音里满是不快。
他直起身,走了进来,对着上弦月行了个礼:“大师姐。”
继而转身看向叶颜容,凑近她,脸上浮起一抹坏笑。
“我今日敲门你不出,我当你是躲起来了,原来是在这里,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不周山的二师姐居然主动过来认罚,好生奇怪。”
他弯下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叶颜容。
叶颜容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哪里奇怪了,我爱跪就跪,不爱跪就不跪,要你管,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小心我告诉阿爹,让他罚你。”
听到这话,凌途站起身,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啧,看来下山一趟,脾气见长。你就不能跟师姐学学,话少一点,淑女一点。”
叶颜容牙齿咬的咯咯响,拳头握紧。
她受不了凌途在这里看她笑话,有一种看猴的感觉,“凌途,你别没事找事,小心我削你。”
话刚落,上弦月皱了眉头,厉声道:“祠堂重地,不得胡闹。”
两人一听,立马都收敛了起来。
要是平时,怎么吵闹都可以,可这是祠堂,那么多先祖都看着。
况且叶颜容还在受罚,受罚就要有受罚的样子。
“凌途,情况怎么样了。”上弦月问他。
凌途没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回复道:“情况还好,烧在慢慢退了,喂的药也有意识喝下去。”
既有意识喝药,就说明昏睡的不算太死,日后醒的也能早些。
“大司命都知道了?”
他轻点头:“族长都同师父讲了,她都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就说让我照看好他。”
“你可得好好照看,那鲛人还救了我的命呢,是我的救命恩人。”叶颜容跪着也不老实。
“容儿,不许多嘴。”上弦月眼见凌途猜出事情大概,她立马阻止叶颜容。
救命?
“哦~”凌途立马就懂了。
叶颜容应当是被狼妖抓走,是这个鲛人太子救了她,还因此受了伤,所以大师姐才会带他回不周山。
他是个通透的,一点蛛丝马迹他都能抓到,这一点很难得。
大司命应当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收他为徒吧。
“是这个鲛人太子救了你,还因此受了伤,怪不得你和师姐这么紧张他,原来是救命恩人啊。”
凌途算是弄明白了。
既是叶颜容的恩人,以后也是他凌途的救命恩人了,他定要好好感谢。
谁让他喜欢叶颜容呢。
凌途自入门,便喜欢叶颜容了,那时候他们都还小。
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吧,都是一起长大的。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他,难不成还喜欢他啊。”
叶颜容拍了拍发麻的大腿,站了起来,她活动活动了僵硬的身体。
她跪的有些时候了,想来时间应该够了。
上弦月见她站起来了,没有吭声,她不知道叶颜容在这里跪多久了,时间应该差不多。
喜欢?喜欢那个鲛人?
凌途一听心里立马不悦:“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张口闭口喜欢的,害不害臊啊。”
叶颜容立马来了火:“凌途,你欠揍吧。”
说着一个拳头就要上去,被上弦月拦下来。
“要打出去打。”
趁着她们说话的功夫,凌途立马跑了出去,冲着叶颜容扮了个鬼脸。
看的她咬牙切齿:“凌途,你等着。”
她立马追了出去,两个人消失一齐在夜色之中。
上弦月站在原地,望着月光戚戚。
唐祭,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会不会如她猜的那般,他果真为了结盟而来。
若真是如此,他们不周山又该如何。
如今已经怕是已经惹怒昆仑山,若他们接下来有所动作,不周山该怎么办。
和东海结盟,不是不可以。
事关重大,还需禀告族长才行。
况且,还没确定唐祭是不是为了结盟而来。
东海那么大,若真想结盟,何必派一个太子来此大费周章。
他们真想结盟,随便派一个使者来便是。
但愿他不是带着目的来接近她的。
动机不单纯的人,她不喜欢。
上弦月缓缓走在路上,她走的很慢,冷风寂寂,月光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冷白如玉的脸有些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