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高度她是够不着的了,只能靠九合。
九合快步跟上。
可就在二人要靠近门时,张母却拦住她们。
“你们要干什么?”张母张开双臂,挡在门前。
张嵘虽有疑惑,可第一反应也想知道陈礼叶她们要干什么。
“门上为何要镶一枚玉?”陈礼叶直接问。
玉?九合这才再看向那门,也借着光,发现了东西所在。
“关你什么事?”张母目光有些闪躲,但语气强硬。
“娘?什么玉?”张嵘有些慌张,“您做了什么?您又听谁说了什么?”
他不等老母亲讲话,径直走过去,反复摸索,找陈礼叶口中的玉。
“在右边门框,上方。”陈礼叶提示道。
张嵘一抬手,就摸到了一点突起的东西,他想抠下来,却做不到。
陈礼叶示意九合去帮忙。
就在这时,陈礼叶脑海里有道深沉的声音传来。
“小女娃,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陈礼叶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她警惕地环视四周,没发现人。
“是谁在说话!”她呵斥一声,张嵘傻住不敢动了。
“姑娘?怎么了?”九合问。
“有人在附近。”陈礼叶说。
“有人?是那些人!”张嵘忽的表情变得害怕起来,似乎他口中的人曾对他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你知道他是谁?”陈礼叶看张嵘表情只觉得他有什么事藏着。
“他们说什么了?”张嵘唇齿颤抖着。
“有个声音,让我不要多管闲事。”陈礼叶没有隐瞒。
陈礼叶此言一出,张嵘似在混乱中有了思考。
只见他猛然回头,握着袖口的小刀,一刀刺进门框中,将那玉抠了下来!
那长方的玉石被扣下来后,他用力摔在地上。
只听一声清脆的碎石声,有什么东西似从中消散。
“哇哇哇——”
屋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哭啼声!
“哎,是个女娃!”
张母愣愣地跌落在地。
“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哈,哈哈,我有孩子啦!”张嵘似从一种绷紧的状态中解脱,不再满面愁容与焦虑,他笑的很激动。
张母却锤起了心口,开始痛哭涕流,她哭着嚷着:“我的孙子没了啊——”
看到这里,九合偷偷拉着陈礼叶后退几步,远离这母子二人。
怎料,张母扭头就指着她二人,恶狠狠道:“你们赔我孙子!”
“娘!我还没问您呢,您都干了些什么?什么孙子?你去见过什么人了?”张嵘似乎从天大的喜悦中平静下来,他见自家母亲对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大吼,忙制止。
“没、没干什么,也没见什么人啊。”张母面对儿子的连翻追问,有些闪躲,不过她还是小声解释:
“我就是出去祈祷你媳妇能生个大胖子,遇到个道士,他给了我这个玉石……”
“道士?什么道士?”张嵘想了想,下一刻他瞳孔睁大,他问:“是不是道袍上绣有金莲的道士?”
“好像是吧……娘也没仔细留意人家的衣着纹饰……”张母瞧着自家儿子骇人的表情有些害怕。
张母也没有撒谎,她当时的注意里全在那人口中保管生孙子的法宝上。
“你说的这种穿衣打扮的道士,有什么问题吗?”陈礼叶想知道张嵘口中的人是否跟刚才密里传音的家伙是不是同一个人。
张嵘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继续责怪他的母亲:“我不是说了很多次让您不要随便跟奇怪的人搭话吗?您为何不听?此番差点酿成大错!”
“我、我……娘又不是没有生过孩子,哪里会想到今天这样子……”张母在儿子面前自知理亏,加上近两年儿子的脾性差了许多,她还是有点怕儿子的。
既然没有孙子已成事实,为了逃避儿子的追问,张母也不去管谁搅和了她的孙子梦,她抢在儿子开口前说道:“娘知道错了,这不是平安生下来了吗?我、我去看看蕙娘啊!”
说完,张母就冒冒失失地往屋里去了。
张嵘叹了一口气,正想抬脚也往屋里走,陈礼叶喊住了他。
“你还没告诉我,刚刚让我不要多管闲事的人是谁?现在你说的道士又是谁?”
张嵘回头,见这个七岁的女娃态度严肃,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隐晦。
张嵘似在心中斟酌一二,好一会才开口说:“不是同一个人,但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别管了。今日之事,我会寻个合适的日子带着蕙娘登门道谢。”
九合意识到陈礼叶想问出点实质内容,见此人不肯松口,忍不住要上前威胁一番。
这回陈礼叶拉住了她,也没说别的,只说:“去喊祖母,我们回吧。”
“好。”九合放下心中念头,没有去干扰张嵘。
九合认为姑娘没有坚持的事情,就说明没有必要。
张嵘有些羞愧,但他还是坚持不作解释,略有些尴尬地从陈礼叶平静的视线中转身进屋去了。
待院子里只剩下陈礼叶一人之时,她瞥了一眼门前碎掉的玉石,慢悠悠地蹲下。
她想起来,张嵘口中穿金莲衣袍的道士,她上辈子见过,不过也只是一面之缘。
当时是在夏钰的太子殿中见到的吧?
大半夜的,她一袭黑衣,裹得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刚从太子殿的窗口跳进去,就见夏钰在跟一个道士说话。
因她一进殿,就单膝低头跪着,也就只能看到二人的衣摆。
当时的她找夏钰汇报什么事来着?
嘶——当时她就已经在替夏钰做事啦?
真晦气。
唉。上辈子许就是她这样两面三刀,见谁都是主子,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吧。
陈礼叶撇撇嘴,晃晃脑袋。
记忆里那二人待她进殿后,也没说什么,道士就退下了。
当时她只当是夏钰找人卜什么卦象,并未在意。
现在这种人竟然出现在小南城。
这家人很有问题。
从刚刚那道密里传音,就能知晓道士的实力。
不错,即便张嵘不说,陈礼叶也已认定传音的人跟穿金莲的道士是同一人。
或者说,是同一伙人。
至于,这伙人为何要阻止张嵘的孩儿出世?
陈礼叶想啊想,又仔细瞧着一块块碎成形状不一的小石块。
最终还是瞧不出个什么意思来,她默默捡了一小块起来并揣进了兜里。
她想,若真是阻止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那因果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了。
且等着吧。
这时,屋门开了,好几个脸上张扬着喜气走了出来。
几个稳婆手里拿着个红袋子,相互说着一些吉利的话。
“嘿,阿叶也在啊。哎呀,我们小阿叶连妇人产子都要略懂一二咯。”黄婆子是第一个踏出门来瞧见陈礼叶的。
“黄婆婆就不要打趣我了。”陈礼叶双手扁在背后,有些害羞。
“怪不得我感觉无形中的那股郁气一下子就没了,是阿叶来了啊。”刘婆子笑吟吟的。
“快别夸了,把她说的跟个小神婆一般了,老婆子我可不乐意啊。”老夫人故意板着脸说。
“有本事好呀!哎,阿叶下次到黄婆婆家里来,做好吃的等你!”黄婆子走进陈礼叶身边时,很熟络般牵起了她的手腕。
陈礼叶笑着不拒绝。
几个人便有说有笑地出了院子。
外头的人早在听说女子平安产子后就逐一散去了。
只余下两三个与屋里几位稳婆较为相熟的妇人留下,闲的无事,想等着人出来再八卦个一二。
李婶倒没有这闲工夫,只是放心不下陈云知独自留在此,她便也留下等候。
此时见几个人出来了,李婶忙上去。
“都没事吧?”李婶带头问,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几个稳婆均点头。
“好的很,不必担心。”黄婆子说道。
“前头是有些蹊跷,她男人还知道去找阿叶……”刘婆子也想说些什么。
老夫人却插嘴道:“各位,没别的事,老身就先带两个孩子回去了。”
说完,老夫人就示意陈礼叶几人,走的最后别有深意地看了刘婆子两眼。
刘婆子意识到自己刚才想说的话可能惹这陈老夫人不喜了,略有些尴尬。
老夫人还有陈礼叶几个还未走出几步路,背后就传出议论声。
“阿叶那小女娃不就是个神婆吗?有本事怕什么别人讲?”一个跟刘婆子平日来往密切的婆子不以为然。
“快别说了!”李婶急急喊一句。
尚未走远的陈礼叶一行人,自然是听见了。
几个婆子就看着那老夫人停下了脚步,回头走来。
就在众人以为老夫人要过来找她们晦气时,只见老夫人一把拉住落在后面的陈礼叶的手。
老夫人都没看这些婆子一眼,转身拉着陈礼叶就走。
陈礼叶一愣一愣的。
老夫人脚程有些快,她都快要跑起来了。
“以后这些话,听见了就走远一点。”
陈礼叶看着老夫人的后背,听着老夫人这句都没有对着她讲的话。
她晓得老夫人的心意了。
“我没事的。”陈礼叶温声说道。
老夫人一顿,也没有回头,只是手中的力道多了几分。
陈云知跟九合都在左右一块走着,也都听见了。
只是陈云知大大咧咧道:“祖母您怕什么?神婆多厉害啊!”
老夫人给了他一个白眼。
“真的!您都不知道那些小孩,看阿叶的眼神……”
后头还有“多崇拜”的意思陈云知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的祖母不让他说,拿眼瞪他!
“你以前没见过神婆吗?哪个神婆不是神神化化的?还有,哪个人家乐意娶个神婆回家?”老夫人几个问题抛给陈云知。
九合看陈云知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那、那阿叶要是嫁不出去,我可以养她一辈子啊……”陈云知嘟囔道。
虽说陈礼叶并没有什么嫁人的想法,可听陈云知这么一讲……
“我真是谢谢你了。”
“嘻嘻!”陈云知笑得灿烂。
老夫人让陈云知这么一句胡话,心中倒是放松了不少。
但,这不妨碍到家以后,老夫人让老爷子再教训陈礼叶一顿。
院中陈芸琦还没来得及关心她们,就见老夫人面无表情地拖着陈礼叶径直走向老爷子的房间。
陈芸琦还想跟上去,九合制止了她,朝她摇摇头。
陈芸琦不知发生何事,又见自家哥哥一副不自知的表情,立即拉着陈云知走远一点,再问详情。
老爷子房中。
“你跟她说说,让她少在外面出头!”老夫人当着陈礼叶的面,毫不客气地对老爷子说。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老夫人念念有词。
“哪家有点什么屁事都喊她去,哪天她做不了,那时那些人指不定吃了她。”老夫人说到这里表情都严肃起来。
老爷子此时正站着练字,听着老妻一番番的话,也不停下笔来。
他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慢悠悠地落笔,并对陈礼叶说:“你怎么看的?”
什么怎么看?陈礼叶不解。
怎么看老夫人对她的心意?
还是怎么看在外谋事做事?
老爷子听不到回答,便抬头看她一眼。
一眼过后,他又继续写他的大字,并说道:“小南城,确实是个有利可图的地方。”
陈礼叶听懂了,她开心道:“等这里的商船回来了,能做的事更多!”
老爷子频频点头,一副“你办事我放心”的模样。
“你俩一大一小的在说什么?我的话不重要了是吗?”老夫人端起了架子。
“你就放宽心,她有能力,我有分寸。”老爷子给了老夫人一个安抚的眼神。
也就是说,陈礼叶在外头如何行事,老爷子都是知情并同意的。
老夫人听到此话,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努努嘴,欲言又止。
老夫人看了一眼陈礼叶,再看一眼自己的老伴。
良久,老夫人丢下冷冷一句话:
“你的宏图大业,要靠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娃。”
老爷子是直接定在了原地。
陈礼叶亦是愕然不已。
她没想到老夫人会说到这份上。
老夫人离开房间。
“可见,你甚得她心嘛。”老爷子不怒反笑。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陈礼叶见机就溜,“嘻嘻。”
“臭丫头!”老爷子一支毛笔扔向她溜走的门口。
看着那只躺在地上的毛笔,墨水胡乱抹了一地。
老爷子重重坐回到椅子上,自嘲一笑。
“老夫何止要靠这七八岁的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