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快醒醒——”

“好好，快醒醒——”

谁？谁在叫我？

黑暗中，少女睫毛微颤，缓缓睁开，映入眼底是一张陌生女子的脸，女子见她醒来，嘴角展开一抹笑，浅浅的梨涡在她嘴角若隐若现。

“你是谁？”乔好好声音虚弱，这又是哪？眼前的女子装扮和她并不相同，一身裙子拖着地，发髻更是奇怪，更像是书本上古代的人。

“好好，你不记得我了？”女子慌忙抓住她的手，一脸兴奋，“我是清水，你已经完成任务了，我现在要把你送回你的世界。”

任务？对，脑海里一闪而过少年漆黑的眸。

“你是清水？”乔好好狐疑地盯着她看，清水不是一个小精灵嘛，怎么忽然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女子了，乔好好不相信地问她，“你的翅膀呢？”

话音刚落，女子便笑了，手指结印，淡黄色的光映在她的眼底，只见少女身后出现一对闪着五彩琉璃光的翅膀，整个身体笼罩着一层光晕。

乔好好失愣，原来她真的是清水。

“你怎么会？”少女喃喃。

清水笑笑，她本是天上掌管时间宙神下的一个小小婢女，却因自己过错，宙神被她连累，被天界处罚，而她也在这时间的空洞中受过。

原来是这样，乔好好暗自道。

“清水，”乔好好反握住女子的手，低声询问，“夏鸣，他，怎么样？”

“好好，”清水轻声道，“夏鸣他现在很好，你不必担心他。这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不错，为了不让你痛苦，我会抹除你的记忆。”

抹除她的记忆？不，乔好好摇头，她不愿意忘记。

“可是他们也不会记得你，”清水继续说道，“哪怕只有你一个人永远记得，你也不后悔吗？”

她无比的清楚这种感觉，这几千年来，她没有一天真正的快乐过，她希望乔好好忘记。

“没有人记得我？”乔好好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好好，”清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相告，“你离开时，我曾告诉过你，这是两个毫不相同的世界，他们身处平行时空，你的到来只是为了阻止夏鸣自杀，任务完成的那一刻，也就是你回归原本世界的那一秒，他们对你的记忆都会被抹除。”

“父母会不记得你，同学会忘记你，你身边的亲人，邻居他们对你的记忆都会被驱散——”

“那，夏鸣呢？”乔好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也会忘记你。”清水彻底击垮她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更是不受控制，少年的眸子，微抿的唇，银白月光下，一身黑衣，就连眼尾的那颗泪痣，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却不记得了。

“清水，”她轻声问，“如果我拒绝，你会强制抹除我的记忆吗？”

清水答，“好好，我不会，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只是，以后的你留着这段记忆，真的能开心吗？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不要为了眼前的情情爱爱而——”

“我不后悔，”少女打断她，没等清水继续说下去，她轻轻摇头，擦掉眼尾的泪痕，“清水，我真的不后悔。”

“尽管他们没有人记得我，但只要我记得，就不算从来。”

不算从来？

清水愣了，脑海里闪过千年前男子一身白衣的背影，她喃喃道，他又可曾记得我？几秒后，她的嘴角倏忽勾起一抹笑，那梨涡显得她俏皮几分。

清水道，“好好，谢谢你。”

谢我？什么？

话音刚落，清水的身体已经被一道光笼罩，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一道声音也随之落下：

“好好，也许你说得对，这世间总需要人记得，而我现在也要去追寻我心底的那段破碎的记忆——”

乔好好：“......”

很快，那抹光消失不见，一阵刺眼的光袭来，她下意识地挡住眼前的光芒——

一刹那，一道闪电在黑夜里轰鸣，漂泊的大雨倾泻而下。一瞬间，少女的身体被雨水打湿，她放下胳膊，眼底露出一丝迷茫。

眼前的景象她异常地熟悉，一把伞被吹倒在垃圾桶一旁，斜斜的雨滴吹打在她的脸上，她一时有些分不清，她，这是回来了！

“乔好好——”

瓢泼大雨中，她瞧见一个人影朝她奔来，“佳佳——”她喃喃出声。

......

客厅里，男人一身得体的西装，头发被拢在脑后，随着卧室门的扭动，男人猛地转过身来，声音更是遮掩不住的担忧：“她怎么样？”

徐佳佳摇摇头。

“我进去看看，”说着，徐阳就跨步走过去，徐佳佳拽住他，“别去了，好好需要安静。”

男人沉默，双手抱在胸前，凌厉的眉锋盯着她。

徐佳佳别掉耳边的头发，心里发怵，“你这样看我干嘛，怪怪的——”

“徐佳佳——”，徐阳呼出一口气，脸上都是认真，“你到底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徐佳佳：“.......”

晚上她忽然被乔好好叫来，给她看一个快递，她告诉她，她刚刚穿越到10年前。

徐佳佳当然不相信，可是看着乔好好脸上的认真不像开玩笑，她沉默地暂且相信了。

她提议，让乔好好扔掉快递。

雨水混乱，夜幕漆黑，乔好好让她在楼下处避雨，她要一人前去。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掉，大雨仍在下，乔好好却一直没回来。她在楼下等的心急，便过去找她。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乔好好不见了。

那一刻，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雨夜里大喊，回应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雨声。

讲到这，乔好好偷瞟了一眼，打量男人的神色。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徐阳，你相信我说的吗？”

男人抬眸，眼底没有太大情绪，沉沉吐出两个字：“不信。”

徐佳佳：“......”

是不是有病，不相信还让她在这说个没完，徐佳佳起身就要走，却被徐阳一把拽着跌坐在沙发上。

“接着说。”男人努努下巴。

徐佳佳：“......”

更邪乎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乔好好不在，便报了警，可是警察说要等到24小时后。她担心乔好好便联系了小区的物业，去调取了垃圾站牌处的摄像监控。

“然后呢？”徐阳问。

徐佳佳吞咽口水，两眼微瞪，接着道：“那段时间是空白的，直到好好回来的那一刻，才重新有了画面——也就是说，好好可能是真的穿越了，她之前并没有诓骗我。”

徐阳：“......”

“对了，”徐佳佳忽然想到什么，“你认识一个叫夏鸣的吗？”

夏鸣？男人挠了挠眉峰，脑海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什么意思？”徐阳哼声。

“没，”徐佳佳摇头，“就是听之前好好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和10年前的故事有关，不过，也可能没关——”

徐佳佳还没说完，徐阳已经起身，她压低声音问他：“你干嘛去？”

男人没回，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徐阳一走，徐佳佳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打开一个缝，偷偷往里看。

哎——

卧室里的女人头发披在脑后，唇色有些发白，两眼下的乌青她一眼就看到了。

“好好——”，徐佳佳终于忍不住的出了声，“休息一会，别再想了。”

女人没答，偏着头，视线落在一旁，徐佳佳故意挡住她的视线，把东西收起来。

“佳佳，”女人终于出声，声音有些沙哑，“放那吧！”

徐佳佳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找到她的时候，她一脸茫然，眼尾有些红，雨水和风混杂在她的脸上，徐佳佳都分不清她有没有哭。

乔好好不顾大雨，弯着腰从垃圾桶里捡出早已被雨水打湿的笔记本和录音笔。

她说：“佳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徐佳佳没问是谁，只是一把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好好，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

最后，徐佳佳还是没收走那本笔记本。

渐渐地，乔好好好像也忘记了那段旅途，只不过大多时候，她变得很沉默，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失神。

徐阳的出现彻底打断了她最后的一层伪装。

徐阳说，他找到了一个叫夏鸣的人。

一瞬间，乔好好猛地一下清醒，她拜托徐阳让她去见他一面。

尽管她知道，那个人并不是她认识的夏鸣，她还是去了——

路程不算太远，却有些颠簸，一同去的还有徐佳佳，车子渐渐往南，她意识到一丝不对劲，她甚至不敢看乔好好脸上的表情。

几人中无形的沉默一直维持到目的地。

山上的风很大，树梢随着风舞动，还飘着少许柳絮。

照片上的少年正值青春，一头黑色碎发，在阳光下闪耀。他的眼眸漆黑，眼尾的那颗泪痣好像在和她说话。

“你好啊——”

乔好好主动开口，尽管那人并不会回应她。

“怎么会这样？”徐佳佳道。

“是自杀，”徐阳说，“高一开学一周后。”

“什么原因？”徐佳佳又问。

徐阳的目光落在一直安静的女人身上，缓缓道，“好像是因为霸凌。”

“霸凌？”乔好好才发现自己有些颤抖，她用指尖狠狠攥着自己的手心，逼迫自己冷静。

“好好，”徐阳道，“你冷静一下，已经过去10年了，他早就不在了。”

“那伤害可以抹除吗？”女人冷声问。

徐阳：“......”

徐佳佳：“.....”

山上的风更大一些，几人都沉默着，看着墓碑上的少年。

倏忽，蓝白的天划过一只鹰，鹰飞在天空中一眨眼便消失了。

乔好好再也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几天后，乔好好去了一趟成华一中。10年后的成华一中早已没有之前那样崭新，甚至墙体都被重新刷了几层油漆，仍旧遮盖不住痕迹。

女人漫步在成华的校园里，脑海中闪过之前的景象，好像就在昨天。

身边的学生穿着成华一中的校服从她身边走过，朝她投来一些奇怪的目光，甚至几个大胆地跑来问她;

“姐姐，你是来这找人吗？”

乔好好笑着点头，轻声问：“禹文老师在吗？”

同学们热情地给她指路。

乔好好的到来，让禹文内心有些激动，这么多年，他总能清楚地记起每一个人的名字。

说着说着，两人就说起从前，说起刚入校时，她因为身体原因错过军训，提起来都替她感到惋惜。乔好好的嘴角扯起一抹笑，时间太过久远，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

那他又是否记得这个世界的夏鸣？

乔好好主动开口：“老师，您还记得夏鸣吗？”

这个名字一出，禹文立马沉默，缓迟片刻，低声道，“当然记得，夏鸣这孩子——”说到这，禹文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他......”乔好好在想怎么开口。

禹文絮絮叨叨地说着，“夏鸣这孩子，刚入学的时候可是省了的第一名，学校很重视，不过，开学前他找我聊过，意思是希望不来上学，保留学籍。”说到这，禹文猛叹气，“这孩子家里情况有些特殊，我让他先军训，军训之后再详谈这件事。”

“可是，谁知道，才刚刚一周，他便自杀了，从学校外不远处的那栋楼跳下来了——”

乔好好：“......”

“那原因清楚吗？”

“查清楚了，”禹文说起来，声音还有些愤恨，“学校外面的那些人一直在欺负他，从小学到初中他一直被霸凌，好不容易考了高中，那些人又威胁他，孩子估计受不了，便走了。”

“威胁？”乔好好内心猜疑几分，难道是夏鸣家庭的事情？

果然，下一秒，禹文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想。

“老师，谢谢您！”乔好好弯身鞠躬，禹文慌忙扶她起来。

夏季的天有些阴晴，没过一会便下起了雨，办公室内视线有些昏暗，禹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学生像是经历了什么大起大落的人生悲事。

“乔好好，”禹文忽略不了她眼底的泪花，递给她一张纸巾，劝解她，“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只要能互相平安，就朝前看吧——”

“轰隆——”

电闪雷鸣，树影摇曳，风声滚滚，女人偏头看向窗外，眼眶噙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