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收麦子的日子。

村里的学生放了麦忙假，三年级以上的孩子还有每天到地里去拾麦穗的任务，等开学了，他们要交给学校五斤麦粒。

定好的去收麦子这天，石建军他们早上天没亮就起床了。

夫妻俩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高晓红在床头温柔地叫着女儿，“大丫二丫？”

石大姐困倦地抬手揉了揉眼睛，茫然地喊着：“娘？”

佳慧也跟着睁开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俺和你爹去割麦子，你看好你小妹。”高晓红伸手理了理石大姐的一头乱毛，笑道，“饭做好了，都给放在了锅里。你们起来吃完后记得把碗刷了，鸡也已经喂过了。等太阳出来之后，你记得把咱门口这一片儿场给扫出来，你爹回头拉麦子回来晒。”

“哦。”

石大姐答应了一声，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石建军拉着架子车，车上放了几把镰刀，几条绳子加一壶水和一个水碗。两人趁着黎明的光亮，朝地里去了。

夫妻俩都穿着长衣长裤，脖子上搭着一把毛巾，头戴一顶草帽。这会还是老麦种，麦芒很硬，扎在皮肤上时痒得很。所以干活的人都要穿这么一身衣服。

这边很穷，十里八村也看不见拖拉机，所以做什么都是人工，麦子被人用镰刀一刀一刀割下来，再把割好的麦子捆起来放在架子车上，就这样一车车地拉到场上。

佳慧又睡了一觉，等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九点钟了，她没看到姐姐，开口叫了一声，“姐？”

“来喽！”

石大姐忙跑了过来，上床来给佳慧穿衣服。

佳慧看着床头的棉衣棉裤，实在不想再穿这衣服了，便软糯地求道：“姐姐，你给我拿身秋衣秋裤穿，外面再套一个夹袄行吗？我不想穿这一身了。”

石大姐犹豫：“可你这个身体要是再发烧了咋办？”

“不会，”佳慧努力说服姐姐，“俺今天不跑，只要不出汗就没事了。”

但石大姐还是不同意，就怕佳慧发烧感冒了之后她也跟着挨揍。

没办法了，佳慧最终选择拿出的诱惑姐姐：“姐，你给我穿薄点儿，我给你拿好吃的。 ”

一听这话，石大姐就来精神了， “什么好吃的？你得给俺看看。”

佳慧作势趴在床上，在枕头下掏呀掏，从空间里掏出来一小把葡萄干。

这些葡萄干都是新疆葡萄干，各个大又甜，颜色也好看。佳慧手小，抓的葡萄干也少，但绿莹莹的葡萄干在她白皙的手心里，瞧着更是香甜。

“尝尝？”佳慧笑眯眯地将葡萄干分了一半给石大姐。

石大姐捏了一粒放进嘴里，葡萄干酸酸甜甜的，味蕾都被炸开，好吃极了。

“这是什么？真好吃。”

石大姐喜上眉梢，又迫不及待拿了几粒放进嘴里。

有了葡萄干的诱惑，石大姐终于愿意听佳慧的话，给佳慧找来了其他略薄一些的衣服。

六月的天已经很热，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地皮上好像冒着扭曲的热气一样，吹的风也是热的。

土路上的车辙叠加，大场上的光线看上去就都是歪七扭八的。

佳慧看着姐姐扫大场，乖乖地在旁边待着。

“建军，大红？”

忽然，东大路头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声：“大丫，你爹娘人呢？”

石佳惠转头看去，当即皱起了眉。

他们奶奶来了。

他们奶奶自小就对他们不好，为人刻薄狠心，在分家时就曾一分不给地把石建军给赶了出去。

要不是石建军有本事，她爸早就被饿死了。

“奶奶……”石大姐也怕石奶奶，小声讷讷地道，“爹娘去地里割麦子去了。”

石奶奶一听这话，浑浊的双眼便瞪了起来，恶狠狠地道：“割麦子？你爹娘是不是知道你二叔今天也割麦子，所以他们才非要今天去割麦子的？你爹娘就是不想去给你二叔帮忙吧！”

石老太今年有六十多岁，颧骨高隆，面相刻薄，此时耷拉着一双三角眼，密密叠叠的皱纹都透着刻薄。

看着佳慧和她姐姐的眼神，凶狠地要打她们一顿一般。

石大姐抖了抖身体：“ 奶奶，不是的，俺们稻田地里麦子今天能割了。”

“死妮子，你知道什么。”石奶奶厌烦地骂了一句，蛮不讲理地叉腰道，“ 等你爹娘收完麦子后给他们说一声，让他们赶紧去给你二叔帮忙。”

佳慧淡淡地看着石老太，不慌不忙地道： “奶奶，要不就让二叔过来先帮俺们家收了麦子，等咱们家收完了，就去帮二叔的忙。”

石老太骂道：“有你啥事！一个小丫头片子。”

她有骂了好几句，见大人没在家，最终骂骂咧咧地走了。

石建军是家里的长子，原本应该受到家里重视，可一生下来就被爷爷奶奶抱过去抚养，从小就是被爷奶养大的。

因为婆媳矛盾，石建军的母亲和奶奶的关系并不好。在小的时候，石老太就让他从老太太屋里偷东西给她，石建军从来不听。

自从石建军爷爷奶奶去世之后，石建军在家里的待遇就跌到了谷底。等他爸去世之后，石老太就做主把石建军给分了出来，当没这个儿子。

老话说，父母在不分家。石建军刚失去父亲，就被母亲赶出了家门，当时既觉得自己窝囊，又觉得心寒。

这件事，家里的小孩也都知道，所以佳慧从小时候就不喜欢奶奶一家。

因为怕老天爷下雨，又要赶时间收麦子、打麦子，所以人人都加班加点的干活，有时候连夜通宵着忙活，每家每户都分不开人手。

叮铃铃，自行车的铃声响起。

还没有看到身影，就有清脆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妹，小妹，俺回来了。”

是哥哥！

听到声音，石大丫一下子蹦了起来。

来的还不止是大哥石家亮，还有姥爷和小舅舅。他们越走越近，还没到门前就笑呵呵地招呼了几声。

高姥爷以往当过兵，是受人尊重的战士，双目精光炯炯有神，不笑时威严深重，笑起来却和气十足。小舅舅叫高三壮，年纪不大，瞧着很是年轻。

这会儿，小舅舅正扶着自行车走到了门前，自行车大梁上坐着佳慧的哥哥。

石家亮见到两个妹妹就有些激动，一挺腰便灵活的自行车大梁上滑下来，飞奔着到她们跟前。

佳慧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哥哥，目光看向后面的小舅舅和姥爷。

小舅舅身穿一件洗得发黄的工装背心，热得脸红脖子粗，一身全是汗，一看就是骑自行车累的。他相貌端正，瘦高个，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

而在小舅舅身边，便是佳慧那早已去世的老爷。

佳慧有些恍惚。

看到姥爷此时身体康健的模样，她有些恍如隔世。但陌生还未升起，姥爷就一把将她抱着举了起来，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打破了时光所带来的的生疏。

高姥爷乐呵呵地举了举小外孙女，慈眉善目地问：“二丫，你身体好了吗？”

佳慧一把抱住姥爷，嘻嘻笑道：“姥爷，俺身体好全啦！”

“好好好！”高姥爷畅快叫好，转头又问大外孙女，“你爹娘人呢？俺和你舅过来给你们家帮两天忙。”

姥爷说话的时候，佳慧的哥哥石家亮蹦蹦跳跳地伸着手，着急道：“姥爷给俺抱，给俺抱小妹。”

姥爷故意板着脸吓唬外孙子，“你坐车还不累？屁股还能受的了吗？要是把你小妹给你，你给摔着了咋办？ ”

语气虽然严厉，但掩饰不住满满的关心。高姥爷就佳慧她娘一个姑娘，从小就疼高晓红，也偏疼高晓红生的这两个闺女。

石大丫把板凳和排骨凳都搬了出来，又倒来了水，雀跃的道： “姥爷，爹爹和娘早上天没亮的时候就去稻田地里面割麦子去啦。”

相比起石老太，她可太喜欢姥爷和舅舅了。

小舅舅咕噜噜喝完了一碗水，这才解了渴，笑着夸道：“大丫懂事了，快坐着吧，别忙活了。”

高姥爷抱着佳慧坐在板凳上，也畅快喝完了一碗水，随后抹了一把嘴对小舅舅说，“走，俺们去给你姐帮忙去。”

“行！”

小舅舅干脆利落地起身，推着车子就要去下地。

石大姐忙起来说:“姥爷小舅，你们再休息一会吧，爹和娘一会要回来吃午饭了。”

姥爷闻言，从背着的框里面拿出了一包糖和一条肉交给了石大姐，温和问道：“大丫，你会做饭吗？你在家做饭，俺和你小舅舅去地里给你娘帮忙收麦子。这会儿活多，你爹娘估计苦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