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寒冷的冬天到底怎么过呢,想到这里,突然想起员工家里请他们吃杀猪菜的时候,那个炕是真暖和,佳慧决定叫爸爸给他盘个火炕。
找个机会佳慧问爸爸说:“爸上次山东垮子来说,他们用什么孵小鸡来着。”
石进军忙活着手里的活计,漫不经心的说:“用火炕,腾出来一间空屋子,四圈盘上炕在炕上孵小鸡。”
佳慧夸张拍马屁说:“爸,你真聪明,听人一说就知道是什么,我还没见过炕呢。”
石建军狐疑的看着闺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想干什么,别拍马屁,不好使,你一拍马屁,我就浑身汗毛竖起来,准没好事。”
佳慧嘿嘿笑,小拳头给她爸在肩膀上捶捶,说:“我这不是还小吗?往年也没有记忆,不知道冬天冷不冷,就想着他们在秋天能孵出来小鸡,你说冬天烧暖点,屋里是不是特别暖和。”
石建军放下手里的活,摸摸下巴沉思的点点头。说:“有道理,不过你也不能搬人孵小鸡屋里去睡呀。”
佳慧额头上垂下三根黑线,气的不轻说:“隔着十万八千里,我也没法上人家睡觉呀,爸,你就不能把咱家堂屋也厽一圈炕床吗?到冬天冷的时候,咱们都在堂屋炕上睡。”
石建军想了一会儿说:“咱们这边,也没有冷到需要盘炕的地步吧。你要怕冷到冬天,让你妈给你烧个火盆不就行了吗?盘炕还得打泥砖,得在屋里盘个灶,太麻烦。”
佳慧拽着她爸的袖子,扭糖人样耍赖毛说:“爸,我特别怕冷,你找人给我盘个炕吧,我身体不好,夏天收麦子那会,都穿那么多,到冬天我得穿多少呀,反正不能一天到晚在被窝里不出来吧。”
石建军一寻思,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吗,这丫头看是从夏天到现在没生病,可是穿的一直比别人多,现在别人还穿长袖长褂呢,她已经把外套穿上了。
想到这里痛快的点点头说:“那行吧叫你妈炒几个菜,我去喊你马四叔他们过来帮忙打泥砖,然后去找人问问谁会盘炕,这盘炕学问大着呢,烟道没走好炕就不热。”
佳慧简直对她爸刮目相看,她爸懂得是真不少,连盘炕都知道里面的道道。
说干就干,现在是农闲,再过段时间一下雪,要么就在家烤火聊天,要么就在外面挖个坑烧明火,围着一圈人聊天。
石建军一招呼,马老四和几个玩的好的,就来了好几个,拉板车的,拿铁锹,呼啦啦的都去场南小树林里挖黄泥土了。
小树林里有一片地方,那片地方全是粘性特别大的黄泥,庄里需要黄泥,都在那挖,现在已经挖成方圆十几丈大的坑了。
佳慧去叫正在外面,和老娘们聊天纳鞋底的高晓红。
高晓红到家就问她怎么回事:“不到吃饭的时候炒什么菜。”
佳慧告诉了她妈,怕冬天太冷,这小身板受不住,想盘炕得事,然后一五一十都跟高晓红说了。
高晓红指指佳慧的额头说:“就你成天事多,往年也没有火炕,也没把你冻死,有俩钱烧的,跟你爹一样,有俩钱不知道怎么得瑟好。”
这个得瑟还是听佳慧说的,这好了,一家子都学会了。
虽然这样说的,还是忙忙活活去给他们炒菜做饭,佳慧就在静静的等着,果然她妈喊她去打酱油。
自从家里条件好了之后,像这不要票的酱油,醋之类的。
她妈是隔几天,就喊她去代销点,不是打酱油,就是打醋,要是有好菜,还得给他爸打酒。
从来没说多打点放家里,都是现吃现打,以前哥哥姐姐在家,还不喜欢使唤她,现在哥姐上学不在家了,这些跑腿的活都是她的了。
人多力量大,等吃饭的时候,已经在外面场上,脱一地土坯,听他们说话特别有意思,佳慧就坐在他爸的腿上 听桌子上的大人吹牛。
帮忙干活的里面有一个人,佳慧叫五叔姓郭,特别能白话。
这位郭五叔他爷爷的大哥,那会逃荒,就跑到东北去了,去年还回来认了亲,就听他在那块儿白话:”我大爷爷家,他们家种地不是按亩数,你们知道按什么吗?”
石建军笑着不出声,听他们白话,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问:“按什么。”
郭五叔一拍大腿,口沫横飞说:“按晌,咱们这面一说分地,分几亩地,他们那边分地按晌。”
马四叔放下酒杯,一拍桌子说:“你就说一晌地是多少亩。”
郭五叔看大伙的眼神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感觉从来没有那么风光过,嘿嘿一笑,慢条斯理的叨粒花生米放到嘴里。
一直到大伙想打他的时候,才笑着说:“十五亩,一晌十五亩,他们家分了几十晌地,而且他们那边还分山头,一家一个山头,分地之前我大爷爷就把家分了,他们家兄弟四个,就分四个山头。”
佳慧眼前一亮,山头上有什么?当然是木料,再过几年,他们这边附近镇,开发一个木料市场,带动一整个镇经济,后来他们县城划分为市,这个整个镇的木料加工厂占据了大功劳。
哇,大伙都惊叹,七嘴八舌的,刘小六惊叹说:“那怎么能种的过来。”
孙为民一脸羡慕的说:“这个是吃不清,用不净,一年种一季好了,一年到头得挣多少钱。”
马老四也是一脸神往说:“怪不得能舍得回来认亲,从那大老远回来,这车费也得狠了吧,哎,老五你们去年上你大爷那,干嘛去了。”
郭五叔得意的嘿嘿笑着说:“我们一直也没断联系,只不过是书信联系,收粮食卖了钱,大爷爷和大伯就回来看看。”
石建军感兴趣的问:“你大爷爷回来之后,你跟学的盘炕。”
郭五叔摆摆手说:“哪勒,他们回来,适应不了这的天气,说比他们那还冷。大东北嘛,咱没去过,也听说过零下三四十度,报纸上说,咱们这边冬天,江北地区零下十几度。”
石建军点点头:“对地理书上有东北天寒,比咱们这边冷。”
郭五叔一拍大腿说:“我们都不信,大爷爷干脆叫我爷爷去他们那边过年,去了才知道那面烧炕,屋里特别热,穿秋衣秋裤在屋里就没事儿。”
几个人都不相信,那屋里的温度得达到多少,才能穿秋衣秋裤。
郭五叔脸红脖子粗的说:“真的,他们那边炕是烧炭,我爷爷就看他们炕好,大伯就教怎么盘炕,我才学会得。”
马老四听到这里一拍手说:“老五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隔壁就搭两间屋,四处漏风,你嫂子带孩子在这儿住呢,咱吃完饭再多脱点土坯,就事把隔壁也盘一个大炕。”
孙为民有点酸溜溜的说:“你小子,什么事你都能掺和上,养殖场你跟建军哥合伙,现在盘炕你也能沾光,建军哥我们家也沾光盘炕。”
石建军光笑不说话,以前家里有活,也能找到人干,不过那都是奔着混饭吃的,有的需要来换工的,现在吗?都是看到老四跟他开养鸡场,或许听到的什么消息想来沾光得呢。
吃完饭他们又脱不少土坯,秋高气爽,风又干两天时间,土坯就风干了。
在堂屋靠后墙的地方,盘了一个三米长的炕,炕头又厽了锅灶,几个帮忙的都说,等下雪的时候,把锅屋的铁锅拨下来往上一放,就能用了。
石建军扒拉手里的票,发现还有工业券,干脆骑车到公社,又买了一张大铁锅,往上一按,用泥把缝隙堵上,省的在从锅屋拨锅,不够费事的。
兄弟几个,又把马老四家的炕给盘好,剩下土坯谁用拉谁家去,石建军跟着帮了几天忙,就是小六家没盘炕。
都忙活完了之后,刘小六到他家说:“建军哥,我想找个活干,你有路子吗?能给我介绍个活吗?”
石建军这几天就等着呐,看谁能拉下脸过来说,总不能你想沾光,还得我再把好处,送你手里,想挣钱你就得脸皮厚点,这是他最近琢磨出来的心得体会。
刘小六看石建军不说话,就不好意思,红了脸说:“建军哥,你别为难,能找到活儿我就干,找不到就在家种地,反正现在也饿不死了。”
石建军摆摆手说:“跟你没关系,我正在寻思,这马上冬天了,我兄弟那边,种菜的活计也没法干了,还能有什么活给你干。”
刘小六感激的说:“建军哥,出大力的活,我都能干。”
说着眼睛就红了,石建军看不对头,这是家里有事吧,干脆的问:“小六,你等用钱,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哥这一段时间也不在家,有什么事你跟我直说。”
原来小六的娘腿摔断了,小六他爹在饥荒年代,跟人家去要饭就没回来,他娘眼睛哭半瞎了,一辈子生了六个孩子,就剩下小六自己。
好容易经人介绍,说了个媳妇还是六指,在他们这边六指为不吉,在当地示为不吉不祥,解放前有一出生就被直接溺死的,或者是找个大路边扔了的,解放后政府不准溺死女婴,那能怎么办?生了就养了吧,给囗吃的饿不死就行。
说亲都没人要,这还是六子家太穷了,没有挑选的余地,再加上政府宣传得当,知道这不是灾星,小六娘就拍板给定了下来。
结婚后小媳妇挺有福气的,头胎就生了一个儿子,今年五岁了,结婚时候欠的账,现在不知道还没还完,这老娘又叫摔断腿了。
他娘这一摔断腿,不知道得几年才能翻过来身。
刘小六红着眼眶,扇了自己一耳光说:“前段时间我老丈人病了,大小舅子都不管,放着我老丈人在家等死。”
“我媳妇在家愁的哭,虽然家里对她不好,可是也没把她扔了,也没饿死她,是个人都得感恩,秋收后留够口粮,余下全都卖了,把我老丈人送医院去看病。”
“他那会没嫌我穷把闺女给我了,现在我有点能力,怎么也不能看他等死。”
“谁知道屋漏偏遭连阴雨,从医院回来,我娘非让我们去休息,自己带孩子,你说她眼睛跟半瞎子样,我怎弄心大呢。”
“我真就回屋睡觉去了,还没睡着,就听我娘摔了,等我跑过去把她抱起来的时候,腿已经摔折了,你说我是能不管老丈人死活,还是能不管我娘的腿。”
说着哭的呜呜的,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石建军看他那样,恨不得的揍他一顿,你娘腿摔断了,不吱一声,在这帮好几天的忙。
到底忍不住,往他头上扇了一巴掌,说:“你行,小六你行,别哭了,拉上平车赶紧走。”
刘小六摸着扇疼的头迷茫的说:“建军哥,拉平车上哪去。”
石建军又踢他一脚说:“送你家大娘上医院,小六,你那嘴是留来干嘛的,你不能说建军哥,我娘腿摔断了,你借我两钱儿,送她上医院。”
刘小六哭笑不得说:“建军哥我就是借不来钱,也不能让我娘在家受着呀,已经让赤脚大夫给正过骨,就是没钱上大医院打石膏,绑两块木板在床上躺着呢。”
石建军这才缓缓神说:“那就好,那就好,还以为大娘就在家躺床上等着呢,拉着平车咱们把大娘送到医院,找个大夫该拍片子还是打石膏,咱听医生的。”
刘小六感激的看他一眼,响亮的答应一声,拉起平板车就往家里走。
小六家就在他们家往东去,靠近大汪,她们本地说大汪,实际上就是个大水塘,到冬天风特别大,地势也不好,不过在十几年以后,他们庄填东大沟的时候,他这一块宅基地就靠近大道旁。
石建军和小六到了他们家以后,就看到小六媳妇,眼睛红肿,面目憔悴,家里的钱粮都给她父亲看病,婆婆这一摔,给她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