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温和平静的最后一句话语，像一道雨夜中的闪电，猝不及防的劈到了司迩的天灵盖上，让她后背的汗毛竖起，她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和触觉。

她的动作很僵硬，红衣女子脸上所有的淡定都在瞬间分崩离析。

“我看你是病的不清……”

“谁需要你为我加冕啊？自作多情，自作主张，又蠢又傻，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为我而死啊……”司迩的眼角带着一丝绯红，她低声不断咒骂着那个地上已经失去生命特征的男人。

凌璃的嘴角的微笑甚至还没有落下来，但那双美丽的紫蓝色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了。

其实凌璃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了，就算司迩把他救出去，他也活不了几天，反而他的存在，更容易让司迩暴露身份。

在丞相手中被掌控的那一年，他过得再怎么艰难，都没有想过自我了断的这条路。

直到司迩切切实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他还从她的话语中知道了自己的死亡会为她带来巨大的军功，凌璃就做好了决定。

也许曾经的他面对死亡会有些许犹豫，但如今爱让让他变得果断无比。

凌璃听到司迩最后话语，知道她已经动摇了刺杀了自己的想法，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知道司迩真实实力，她原本可以在与他见的第一面就能瞬间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去的，可是因为他是璃，所以他心软了，这是不是说明璃在她的心中其实也有那么一点不同？这是凌璃身插匕首，从空中倒在地上时，脑中的所有想法。

这个可能令他感到无比的喜悦，所以他连死去都是笑着的。

·

司迩低声咒骂凌璃已经听不到了，最后她回归到死寂般沉默。

她无声的将地上的凌璃抬到了床上，随后为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最后转身，再也没有回过头。

这一晚上发生的所有事让司迩情绪不停的大起大落，最后凌璃的死亡彻底让她清醒过来，在这个局势中，根本没有什么两全之计，璃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他的身份也是他的囚笼，最后他死在了无法改变的命运之下。他可以说是为她死的，但其中更重要的缘由是他原本就命不久矣。

司迩不相信，明明璃刚刚给自己表明了心意，他就可以这么果断的就拒绝掉和自己一起逃离的建议。

真是该死的……命运！

凭什么啊？明明璃曾经鼓励她肆意的活着，为什么他就要死在属于他的囚笼之中啊？

一股强大的不甘与愤怒席卷了司迩的胸腔。

她干脆的离开，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无力改变一切。

司迩的手上还沾着凌璃身上流出的血迹，插在凌璃胸口的匕首已经被司迩拔出来。

如今司迩握紧自己手中匕首，她早已经观察过门外的侍卫不过十余人，虽然顾林涧嘴上说要全力要保护凌璃不死在他的驻守地，但既然将凌璃身边的人都换了，而且把他安排到这么偏僻的住所，自然也不会派太多人来引人耳目。

几个呼吸的时间，司迩轻轻擦拭着手中小巧的匕首，十几个侍卫都全部倒在了地上，他们身上都只有一道伤口，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击必杀。

此时天上一道道璀璨的白色烟花在黑色的夜幕上空绽放开，这是风夫人定的信号，这是催促的信号，凌璃的住所被安排在一片偏僻的森林中，这个烟花的信息也说明司迩的同伴已经潜伏到了这片森林之中，如果司迩不给出信号，那么她们就会准时到前往这里，继续完成这个暗杀任务。

一枚绿色的烟火飞入空中，司迩丢下手中空空的信号筒，朝着之前做过标记的路离开，那是一条风夫人为她们留下的求生之路。

·

都督府，顾林涧拥着风晴，看着头顶那轮皎洁的明月，他思考着明天该如何送走那位麻烦的小皇帝，还有他身边那一群属于丞相的人，思考着他是该处理掉，还是放走。

耳边的轻声细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夫君。”

“嗯？”

“ 奴家想看烟花。”

顾林涧听到这个有点自家夫人突然的要求，心中有点疑惑。

风晴：“今天那个舞女跳的舞好看吗？”

“她是有几分本事，但她不是师从夫人吗？”

“夫君，你是不是很久没有看过奴家跳舞了？奴家想在灿烂盛大的烟火中再为你跳一次舞。”

顾林涧了然的笑了下，原来是自己的夫人有点吃醋了。

他欣然答应。

顾林涧命令属下搬来几箱烟花，并在自己的府中院里的空地点燃了它。

炽热的温度，朦胧的烟雾，风晴看着漫天的光亮，艳丽的面容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华丽的裙摆随风飘动起来了，风晴用手将碎发绕到耳后，她开始了自己最后一次舞蹈。

司迩的舞蹈虽然师从风晴，但她们两个人的风格却是截然不同的。司迩的舞蹈更加有难度，更有力量，干净利落。而风晴的舞却是带着一股缠绵悱恻的味道，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充满着故事性。

很明显，风夫人的舞蹈经验要比司迩资深许多。

风晴全心全意注视着对面的那个高大的男人，那个她深爱着但又痛恨着的那个男人，顾林涧。

风晴很久以前就是洛渊女兵，但她的力气很小，也不擅长战斗，只不过是因为家里很穷，为了自己不被饿死，她才参军的。

当时正值司瑶将军胜利凯旋之际，那时女兵的地位因此直线上升，司瑶将军的女兵营那时在扩招，她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她实在不会战斗，更是在战斗中也笨手笨脚的，那时司瑶将军作为她们女兵营中教官，她很严厉，对她的训练十分严格。

“风晴，你想活下去吗？想活下去必须拿命训练，战场不是一个因为你拥有一张不错脸蛋就会对你手下留情的地方。”司瑶将军当时严肃地对她说道。

当时的她内向而又腼腆，她只好不断点头，但面对那些复杂的指令她往往会拖后腿。

有一次，她不小心撤退慢了，被大部队甩在那身后，锋利的刀刃要砍在她的后背之时，她被拉到厚实的马背上。

“风晴，我教过你的，在听到撤退指令的时候要以最大的速度撤离，你太慢了。”她的耳边是司瑶将军冰冷的声音。

那一次原来不是真的撤退，撤退只是一个当时的战术，假装撤退之后，又立马反攻，目的是打的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进攻指令下达之后，司瑶将军第一时间朝她奔来，救下了她。

当时的她就是一个小兵而已，其实风晴听过军营中其他人对于司瑶将军的风评，尽管她在训练女兵们时十分严格，但她会努力救下每一个她有能力救下的士兵。

自那一次，风晴她主动打报告，调到后勤兵中，她开始真正享受军营中的氛围了。

尽管后勤兵要做很多杂事，前途也没有前线的士兵那么光明，但风晴知道也许只有那样她才可以活的更久一点。

每次在女兵们战斗归来之后，她为做完了自己的任务之后，都会到女兵营中跳一支舞，以此庆祝她们的归来。

忘记说了，风晴比起战斗要更擅长跳舞，司瑶将军在看过她的舞蹈之后对此评价道。

风晴的舞蹈其实在女兵营中很受欢迎的，欢悦舒缓的舞蹈刚好可以抚平一些士兵们因为战争而麻木的精神。

那一天，风晴在霞关中修整，却碰到敌人偷袭，霞关沦陷了，她成为了俘虏，因为这张还有几分姿色的脸她被变卖到舞坊。

数不清的鞭打和侮辱，她的舞技变得更为精湛，她成为了那家舞坊的头牌，但她再也没有开心的跳过一次舞了。

因为观看她跳舞的人，全都变成了她深深厌恶的邬齐人。

直到她遇到了顾林涧，这个邬齐人更加肤浅，居然就因为她跳过一次舞，就对她一见钟情娶了她。

刚开始，风晴浑身都带着刺，但顾林涧好像真的是很喜欢她，对她是百依百顺，甚至在之后与他相处过程中，她好像对他有一点动心。

直到她在五年之后，她知道顾林涧就是那个亲手砍下司瑶将军的罪魁祸首。

风晴软化的心，立马冰冷了，当时曾经的一个同期战友联系她，让她成为洛渊的卧底，她很快就同意了。

虽然她当时的生活过得比之前要好的很多了，但她永远忘不了司瑶将军救她的那一个场景，永远忘不了她的洛渊女兵的身份。

风晴私底下，偷偷传回了很多机密消息给洛渊，顾林涧一如既往的爱着她，信任她，可是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波澜了。

灭首计划是洛渊那边派下来的的任务，这个任务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在这场任务暴露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她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

当她看到司迩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司瑶将军的女儿，因为她的气质至少有五分像她，所以今天她会在她完成任务之后，努力的保下她的，就当偿还司瑶将军曾经救她的恩情吧。

看着那枚腾空升起的绿色烟花，风晴的舞姿更是多了几分从容。

一旁正沉迷看着自家夫人跳舞的顾林涧，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了，他看到那枚显眼的绿色烟火，那个方向……是他安排给那个小皇帝住所的地方！

顾林涧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难看，他立马叫来下属，让他们封锁霞关，小皇帝那里肯定出现了什么变故。

“夫君，你真的很敏锐啊……”风夫人的舞蹈不知何时停止了。

“晴儿，你说什么？”顾林涧有点不解，其实他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到自家夫人身上，但此刻，这场莫名其妙的烟花，他的大脑想到一种可能。

顾林涧眼中含着愤怒，“晴儿，是你？”

风晴，鼓着掌，她赞赏道：“夫君猜对了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林涧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来没有亏待过风晴，他拿出一个百分百对她的真心，她却背叛了自己？为什么？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应该在这十年夫妻时光中被捂热了吧。

“夫君，你还记得司瑶将军吗？”顾林涧突然听到她的夫人提到了一个他很熟悉的名字。

司瑶，他当然记得。那个洛渊国的女煞神，最后她被围困致死，自己亲自砍下了她的头颅，以此得到的军功升到了都督这个职位。

“她曾经是我的长官。”风晴回答道。

顾林涧了然，他开始破口大骂：“贱人！你就为了那么一个女人背叛我？我与你的十年夫妻恩情，就在你的心中一点都没有留下吗？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会死。”风晴眼睛中似乎装着无数星辰，“夫君，这是你第一次骂我吧。”

风晴的嘴角留下一丝鲜红，顾林涧的审视的目光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他把那丝心疼不留情的压了下去，接着眼中盛满了恨意。

“夫君的确是对我最好的人，但对不起，你必须得死。”风晴说完这句话后，就犹如一朵枯萎的花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顾林涧身体条件反射般的上前去，接住了这朵枯萎的花。

他痛恨着自己的的不争气，接着顾林涧感觉自己的胃部突然涌出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目光看向桌子上那壶由他的夫人亲手泡的茶，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是毒，顾林涧确定了。

他的嘴角也缓缓留下一丝血迹，他发泄似的紧紧抓住风晴的手腕，最后不甘心的永远闭上了眼。

·

司迩来到了风夫人为她们指派的一家店铺之中，对了暗号之后，这家店铺立马安排了去洛渊的商队，让司迩混进去。

司迩乔装着，趁着夜色偷偷逃出了霞关。

这支商队由风夫人培养了五年的心腹商队，他们全权听从风夫人的话。

混乱急切的逃命时光结束了，司迩已经来到了洛渊的境内，她看到天边的晨光已将黑暗驱散，她们安全了。

可如此温暖明亮的阳光也不能融化司迩那股心中情绪，节奏稍稍放缓，司迩才感到一股刻骨的忧伤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