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的短信源于周睿祁的问句,至今我也仍旧不避讳说我羡慕他,他仿佛从来不囿于规范的边框,一直踩界,在边缘试探。而我,我在编制好的程序里一步一步驱向死亡,我其实不想死在这条路上。现实把我箍着。无路可逃。
哦,我又说远了。
他说--我只是陪着你,即便我们不是情侣关系。
他问--可以吗?
我当下没回答,是的,没错,我又自以为是的故作清高佯装矜持。
喜欢作为动词,拿得起不一定放的下,好在我们两个人都在不伤害他人的范围里极度放任自私。自恃。日后想起来也谈不上后悔,有点唏嘘,每天不知道怎么虚度的,仿佛是美好的青春,又仿佛被我不费吹灰之力地荒芜掉了。
那天过后,全班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其实我们两个最清楚我们没有,但我们却赖以情侣的相处模式相互存活,直至相互折磨。这么说也不完全对,我们没有牵过手,也没有接过吻,更没有上过床。他说陪着,竟然就真的只是,陪着。
但不是没有过冲动,尤其年少正烈,尤其性格狂戾。不是自夸,反而自卑,我还好,在日后被社会打磨的过程中越发的柔和没脾气。周睿祁不是,他很野,从始至终都是。
那时候我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铃声是自己的录音,很拽--如果我没有接电话,我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床上交际。我听了好几遍,电话才被接通。
他说--喂。
我问--你在睡觉还是在交际?
他声音朦胧,略带沙哑,他也开口就来荤话。
他说--跟你的话可以。
我说--现在来。
他说--帮我买包烟。
我承认,我有一秒钟的忐忑,我怕他当真,这包烟里起码有二十分之一将会成为事后烟。他抽龙凤呈祥锦绣名品,我见过好几次,二十几块,我买了一包,结账的时候心想--这下真特么颠鸾倒凤了。
我在他家楼下抬头就看到他在阳台,他明明在阳台看到了我却还是等我给他打电话。楼下的大门进不去,我无奈,只好拨过去。
他说--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我把电话挂了,跟傻子一样坐在门口等,也就两分钟不到吧,他下来开了门。我把烟丢在他身上,我脚灌铅了,身子也被罩住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我后来无论怎么问他也没告诉我答案。
他抱了我一下,很用力,我差点没喘过气,只是由于那个拥抱太短暂,我并没有用上我憋气的技巧便得以喘息。多年后再反观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现不是我不走近,是排斥我他太用力,像他抱我的时候那么用力。
我们只抱了几秒,却互推半生。
去他家,他在前面领路,其实也没什么好领的,楼梯间会标注一二三,我又不是瞎子。但我没有钥匙,我跟着他,迅速地回味了那个拥抱,让它存在的那几秒得到升华。
他开门,没用钥匙,他压根儿就没关。
我问--要换鞋吗?
他说--要。
他给我找了一双黑色的拖鞋。我换鞋,他已经抽上了烟,就在沙发上。
他问--做吗?
我说--我想喝水。
他起身给我倒水,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不是我觉得他不敢,只是我觉得他是个原则很明确的人,边界感很敏锐。我说他在界线徘徊和他边界感清晰并不矛盾,恰巧因为他底线清晰,他才够胆反复试探又不堕入万劫不复的泥潭,不逊轮回。
我也都怀疑他是个性冷淡的人。
而后的十几年,我给时间一点时间,它便帮我证明了我的猜想,的,前半部分。
我接了水,大口喝。他吸烟,大口吸。
他抽烟没和我说话,我兀自坐下,茶几上有本书--《最小说》,我没经过他的允许拿起来就翻,恰好看到的那一篇,那一句,我记了好多年。
--如果经历的苦难和幸福都是虚幻,可是它们却深深地印在每一个觉得重要的人的心上,一生也无法释怀。如果远隔了千山我找不到你,如果踏破了铁鞋我找不到你,如果你化作灰尘我找不到你,如果你不再是你。最终会成为风中残存的遗像,一生一世如梦一场。
他抽完了一支,烟在烟灰缸中结束生命,留下带着他DNA的烟蒂。
我合上书,眼神不偏不倚,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看着我,他看着我看着他。
半晌。
我问--抽烟难学吗?
他问--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