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是谁都可以说的，我可以，周睿祁可以，陈茜茜可以，街边求其拉一个人都可以，情话并不是情侣之间的秘而不宣，只可惜，我领悟得太晚。那盒巧克力我放到过期了都没吃，最后送给了垃圾桶，看吧，归宿就是垃圾桶，我和巧克力都是。

不出意外，我们被叫办公室了，很意外，我们并没有被苛责。班主任只是叫我们以后去哪里一定要说一声，还说这次多亏了陈茜茜。周睿祁是散惯了的，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只在乎自己，对于班主任的态度他只短暂吃惊，我不是，超出我的预料，我当下甚至有跪下来磕头的心理。

不过班主任没说错，全亏了陈茜茜，二十四小时，可以报警了。

我回座位。

我说--谢谢你。

我跟陈茜茜说话。

她说--你们没事就好。

们。

我大概是猜到些，我不想认。

我说--周睿祁送我的巧克力。

我拿出巧克力，我指名道姓，我显摆，不外乎还有宣誓主权的意思。陈茜茜不傻，她懂。傻的是我，我哪有什么主权。荒唐。滑稽。该死。

她说--真好。真的，挺好的。

她的补充让我莫名不爽，而她朝教室后面不经意望的那一眼更让我心烦意乱。

是的，我猜准了。陈茜茜也坦然。

在周睿祁又逃课的一天，我和陈茜茜也逃自习。周睿祁去了上海，而我和陈茜茜行过三个班级，又上了半层楼，蹲坐在楼梯上。

她问--你喜欢他的吧？

她说话有女孩子自带的软糯，娇艳欲滴的魅惑。但我不羡慕，我不想学。

我问--你不也是？

我不带疑问语气助词，我说了，我不想学她，不止如此，我还想严格区分我和她。

她比我诚实。

她说--嗯。

她说--可他喜欢你，你们在一起了。

讲真的，我那一刻有点怂，谎言使终是谎言，被捅穿很丢脸，于是人们都这样，要么一个谎盖一个谎地起房子，要么祈祷着一辈子谎话都不会被拆穿。

我选择了沉默，像前者又似后者。不承认也不否认。我连我自己也骗，我找借口编理由，我想--凡事都不轻巧，谎言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其实没做好准备面对她的坦诚，但我又急于证明我的存在，我的清醒，以及我在周睿祁世界里的重要性。冒失。荒谬。

她说--辛原，我好羡慕你呀。

我说--有什么好羡慕的。

若要问我多年后的我对年前有没有预言过现在的自己。我有的。这段对话就是之一。在我的预言里，反之。

我说--陈茜茜，我好羡慕你呀。

她说--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们都羡慕过彼此，我们耗在羡慕上的力气超过了我们对彼此的敌意。我没有假想敌，只有真的劲敌，就是陈茜茜。我性格不太好，但我也不太喜欢战争，更倾向于走和平自主的路线，能睁只眼闭只眼便睁只眼闭只眼，能视而不见便视而不见，能置之不理便置之不理。

可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要义无反顾，明知道有个火坑还是要跳下去。跳下去也罢了，连火化的钱都省了不是。这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事。可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做这一件事，以至于得心应手，以至于炉火纯青。我也懒得争辩，懒得理论，懒得闹。安分，脑子里只有两个字：随便。

我们在来回的对话中陷入了问句和反问句的循环，为了缓解这种僵局，我们又制造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譬如，

--日出和日落你更喜欢哪一个？

--紫霞仙子和白晶晶你喜欢谁？

--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你选哪一个？

--你信命吗？

--考不好你会复读吗？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你们打算跟父母说吗？

又绕回去了，离不开周睿祁，离不开我暂时不敢承认的又强行被我曲解而得以肯定的关系，闭环。我又开始烦躁，没有耐心的征兆。

我说--你直接问他。

我心思歪我不否认，陈茜茜都兜着圈子来问我周睿祁的事儿，我便断定他们之间没有联系方式。我歪就歪在我想看她出糗，又再用她明媚的声音请求甚至乞求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陈茜茜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手机转了一圈，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心理学上是不是有什么名词来形容这个举动，我觉得她肯定是在思考。

我亲眼看着的，每一个步骤。她打开手机，找到联系人，备注是RQ-Z，编辑框里光标闪了好一会她却一个字都没输入。最后，她合上了电话。

她说--算了，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