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敬山脸色铁青，朝鸿胪寺丞和内侍行了一礼：“拙内这几日因悲伤过度，精神有些失常，还请见谅。”

姚姝姝闻言反应极快，身子晃荡两下，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鸿胪寺丞和内侍大吃一惊，情绪立刻由不悦变成了关心。

韩遇哪容她就此脱身，又一股汹涌的喜念注入。

只见姚姝姝背着朝廷官员的脸艰难扭曲，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表情，但微微颤动的身子还是出卖了她。

这时，又一名朝廷官员出列，冷笑道：“韩夫人看起来有些情难自已啊。”

韩敬山转头看去，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此人名叫魏严，任南州监察御史，虽是八品芝麻官，但却有监察官僚的权限，简单来说，是专门向皇帝打小报告的言官。

韩敬山努力镇定，回道：“拙内怕是有些抽搐，让魏御史见笑了。”

说罢，朝着女儿韩鹿使眼色，意思是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你妈从现场拖走。

韩鹿会意，和身旁几个姚家亲戚去搀扶姚姝姝。

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敏感处，终于憋不住喜念的姚姝姝噗呲一下笑出声，鼻涕当场喷了出来。

韩敬山面如死灰，余光偷看京城众官，只见他们有愤怒的，有冷笑的，还有看戏的，整就一个大型社死现场。

姚姝姝心知闯了大祸，但又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哭着跪倒在地：“各位大人快帮帮我，我好像被邪物附身了！”

韩遇忍不住插口：“大伯母休要胡言，爷爷灵柩在此，魂灵正看着你，怎会有邪物敢近你身？”

言下之意，就算附身那也是爷爷的鬼魂。

姚姝姝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老爹踢了韩遇一脚：“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闭嘴。”

然后朝着了灵柩拜道：“爹，您是否有话要和大嫂说？若您真的有灵在此，不妨再给点明示。”

在场众官闻言面面相觑，这是演的哪出？韩家大房难道真的被韩金嵩鬼魂附身了？

虽然道家修灵体系提出人有三魂七魄，但并没有人真的见过鬼魂，修灵界也有炼尸人这种否定灵魂存在的体系。

韩敬山脸色阴沉：“敬雄，你此言何意？爹爹就算在场有灵，为何要找你嫂嫂说话？”

韩遇老爹摊手：“是大嫂自己说被附身了，此处除了咱爹的魂灵，难道还有别人的不成？”

此话在理，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向姚姝姝，到底是精神失常还是鬼魂附身，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

一道道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姚姝姝所有行为的真伪都在接受着审视。

姚姝姝当然知道自己没疯，所以她才觉得被邪物附了身，可一想到可能是老爷子的鬼魂，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当上刺史夫人的喜悦被极度的恐惧所取代，浓浓的惧念如紫烟在身周升腾。

食情叽叽叽笑道：“这女人慌了，现在给她加点料，说不定会主动向老爷子的灵柩交代罪状。”

韩遇暗暗点头，念力攻击连昨夜的三境女修都能惊走，对付姚姝姝一介凡人女流无异于降维打击。

他暗暗将姚姝姝的惧念全部吸收，然后塞回她的吞贼魄。

惧念催生惧念，姚姝姝不知不觉陷入了自己的恐惧循环。

她薄弱的意志很快被摧垮，各种可怕的联想瞬间充斥她的大脑。

“爹！我错了，我认罪！你不要找我索命啊！我知道错了！”

几乎崩溃的大伯母面向韩金嵩灵柩大声哭喊，磕头如捣蒜的猛撞地面。

所有人都傻了，看此情形，姚姝姝是真的被老爷子鬼魂附身了？那她口中所说的罪又是什么？韩金嵩为何要找她索命呢？

韩遇心中畅快，持续刺激着大伯母的吞贼魄。

韩敬山急忙走向女眷区，训斥道：“姝姝！你在说些什么？快起来！”

姚姝姝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拼命的哭诉：“我不该天天盼着你死，我不该一直想做刺史夫人，可是我家里人逼得紧，他们想做官想发财，我也没办法啊！敬山不继承您的官职，根本满足不了他们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姚家亲属脸上都像被人泼了墨似的发黑。

韩敬山挺拔的身形微颓，轻轻架起姚姝姝：“别说了，咱爹心胸豁达，又岂会因为这些小事纠缠于你？你定是这几天太累产生了幻觉，鹿儿，扶你娘回府休息。”

韩鹿过来扶起娘亲，姚姝姝犹自沉浸在恐惧中：“我错了……不要找我索命，你的小孙子不是我姚家人害的，再说他都活过来了不是吗？你为什么死了还要变成鬼魂来欺负我……”

又过来几个面子挂不住的姚家人，在她说出更多话之前，将她带离了送葬队伍。

韩敬山回到原处，无精打采的朝几位朝廷官员拱了拱手，什么解释都没有。

鸿胪寺丞适时解围：“韩老爷子下葬事大，莫要因为琐事误了时辰，我们继续吧。”

柩车轮子滚动，送葬队伍缓缓前行。

韩遇整个人却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他用只有食情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姚姝姝说的是真话吗？”

食情默然片刻，随即肯定：“应该是，你们人类被七情完全支配时，说谎的概率极低。”

韩遇顿时觉得心脏在紧缩，他茫然的，警惕的看向四周。

如果姚姝姝说的是真话，那么从一开始想致他于死地的就不是姚家，而是另一股势力，他针对错了人。

楼红雀之前就说过，姚家不过是一个靠姚姝姝的攀附来获取利益的外姓家族，连修灵圣地的普通弟子都无法接触。

但他复活之前一直足不出户，根本想不到其他的嫌疑人，所以才会一直咬着姚家不放。

如今爷爷出事，他从自己保命的格局里跳出来思考，忽然意识到对方针对的可能不仅是他，而是整个韩家。

汤药案中辞官消失的副手，灵堂里销毁作案凶器的三境女修，州衙和刑狱司一直在调查的人口失踪案，一条全新的案情脉络从他原有的认知里剥离出来。

这一切，可能都和那个贩运人口的幕后组织有关。

甘蔗林案的破获，使得这伙人失去了最大的货源，并且升级了州衙和刑狱司的调查，所以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暗杀了逐渐接近真相的爷爷。

如果以上猜测正确，那这件案子所有的知情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是朱琛？还是吕谦？

韩遇浑身冷汗直冒，作为甘蔗林案的主办官，他恐怕才是最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