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和别人的关系好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林雅颂就会开始害怕,害怕两人在未来的某一天起争执,害怕因为和对方的一次生气而使这对关系破裂,和王秀才亦是如此。
为了弥补上次没去成镇里的遗憾,王秀才提前和人商量好,一早叫起林雅颂,搭上马车往镇里去了。
经过几天的休养,王秀才额头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只差掉了血痂。
下午的时候,送他们的人收摊晚。两人就先回来了。
这次赶路回去,林雅颂绝口不提“累”,害怕王秀才又要背她,实在不好意思。
好在这次两人走的慢,加之林雅颂走走停停,一会儿摘根野草,一会儿猫腰捉停在花蕊上的蝴蝶,倒也不觉腿脚酸累。
两人走到村后边那片儿树林的时候,林雅颂听见里面好像隐隐约约的传来什么声音。
她用手肘碰了碰王秀才的胳膊,问他,“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没有。”
林雅颂站定又仔细听了听,“不可能啊,绝对有人在说话,好像还是小孩儿的声音。”
王秀才也仔细听了听,还是说:“没有。”
可林雅颂确实听见了,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她顺着声音找过去,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破败的小木屋和木屋前的三个小孩儿,其中一个是姜冉。
姜冉抓着另一个女孩的头发往后扯,嘴里说着什么。被抓着头发的女孩儿不停地哭喊着,旁边的另一个女生抓着姜冉的手,企图让她松开。
林雅颂仿佛看见了那天水房中的自己,她疯一般的冲过去推开姜冉,护住那个被打的女孩儿,女孩儿也赶紧躲在林雅颂身后,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服。
姜冉跌坐在地上,眼睛茫然地看向林雅颂:“林姐姐?”
王秀才过来把她扶起来。
林雅颂看着姜冉,质问她:“你为什么要欺负别人?”
姜冉气鼓鼓地说道:“她活该。”说完把头转向一边儿。
身后的小女孩听到这话哭的更凶了,委屈巴巴地向林雅颂求救,“姐姐帮我。”
林雅颂听见姜冉的说辞,眼睛中不觉带了几分狠厉,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欺负人,又想起那天在水房的事情,她说话的语气重了许多,“你怎么能做这么恶毒的事情呢?”
姜冉也急了,指着自己,往日笑吟吟的面庞此时委屈的落了泪,辩解道:“明明是她先胡说八道的,她就是该打。”
“你……”林雅颂被气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秀才看她们争执不下,又怕再生事端,“既然双方都觉得有理,那就告诉父母让他们评评理好不好啊?”就搬出长辈这尊大佛镇镇两个小屁孩儿。
“不行。”两个哭啼啼的小孩儿异口同声道。
“既然不行,那就先回家,再想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林雅颂送身后的小孩儿回了家,一路上林雅颂问她们为什么起争执,小孩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原委,只说姜冉打了她。林雅颂大概也明白:她怕是不占理,所以才不敢说。
王秀才带着另外两个小孩儿走了,先送那个劝架的孩子回了家,又把姜冉拽到墙边,“怎么回事,小哭包?”
“我那里是小哭包了,要不是林姐姐今天说我,我才不哭呢?”
“所以你为什么动手打人啊?”
姜冉犹犹豫豫的不肯说。
王秀才把手轻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悄声和她说:“放心,我不跟别人讲。”
姜冉这才开了口,“她说阿冰的爹是个打人的大疯子,阿冰也会成为打人的小疯子,还不让别人和他玩儿,我气不过才打她的。”
王秀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儿,“那也不能动手打人。”
姜冉点了点头,“嗯,那你别告诉我爹娘我打架的事儿。”
“行,自己回去吧。”说完又嘱托道:“回家之前记得把身上的土掸干净了。”
“知道啦!”
回到家后,林雅颂正坐在厅堂里等他回来。
王秀才一进门,林雅颂便问他,“我是不是错怪姜冉了?”
“你也知道啊!”说着拿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姜冉气不过人家说肖冰闲话,才动的手。不过做法确实欠妥当。”转而又去说林雅颂,“你也是,今天怎么这么激动?”
林雅颂只说:“没什么。”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小女孩儿要不是招惹姜冉,姜冉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动手。”王秀才在这个村子住下最先认识的就是姜冉和肖冰,他知道姜冉品性,不会没来由的欺负人。
林雅颂听了他的话,低着头愣了半天。
王秀才看她一直不语,“对不起,我是不是说的话太重了。”
林雅颂嗓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说不出话来。起身摇了摇头,进了屋,关上门,隔开了门外的人。
王秀才看出她情绪不对,知道她这是不想再聊下去,想一个人待会儿,就没再敲门,出去厨房准备晚饭。
想她一会儿就能消化好,可把饭都端上饭桌了,林雅颂也没出来。
王秀才走到门前敲了敲门,“雅颂,出来吃饭。”
里边没应声,王秀才又加大力度敲了敲,“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声音,王秀才有点儿担心,把门推开。
林雅颂侧着身瘫倒在床榻上,一言不发。王秀才走过去,蹲下身来,看见她红肿的眼眶失神地盯着前方,王秀才的心脏就像被人捏碎碾烂般生疼。
林雅颂瞧见眼前的人,声音微弱,“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王秀才还想再说什么,林雅颂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不想见我,饭总要吃的,我把饭给你端进来。”王秀才把煮好的面放在屋里的桌子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水,便出去了。
林雅颂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又忍不住啜泣,怕声音太大就把头扎进被子里。其实刚才王秀才敲门,林雅颂是回了话的,可是发出的声音太小,实在教外边的人听不见。她不想让王秀才看见她现在的样子——颓唐,沮丧,痛苦。她知道王秀才一定会担心她,她也想让他宽心,不想给他带来负面情绪,可她现在真的处理不好自己的情感,不能像往日一样对着他笑。
月亮升上高空,明目张胆的溜进房中。林雅颂从床榻上起来,轻轻打开房门,看见书房的灯已经熄灭了,才偷偷摸摸的猫进厨房,借着月光,从橱柜里拿出上次没喝的酒。
林雅颂靠着橱柜坐了下来,把酒塞子打开,拿到鼻子前闻了闻,“好香。”然后闷了一大口,嘴里火辣辣的,可她还是一口咽了下去,酒带着辛辣流入喉腔,流入肠胃,“好辣。”
“那就换一瓶吧。”王秀才拿着个灯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看着随意歪坐在地上饮酒的林雅颂。